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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原来荣子是日本一个特务组织的外围份子;由于她的身世的复杂背景,以及多种语文的能力,所以她受命工作的对象极其广泛;她要应付各式各样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须非常小心;稍露马脚,就会招致极大的麻烦,甚至不测之祸。以致心力交瘁,痛苦非凡,无时无刻不想摆脱束缚。  &rdo;我也很明白,情报工作无论如何是一种伟大的工作;但任何伟大的工作,一定出于一个伟大的目标。我自己认为我是一个中国人,为了中国的前途,我做情报工作,虽苦犹乐;而且,虽危亦安。&rdo;荣子停下来,拿起金雄白早餐中的果汁喝了一口,喘口气接着又说:&rdo;虽苦犹乐容易懂;虽危亦安怎么说?金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rdo;

金雄白楞住了,放下手里的一小块面包,食中姆三指下意识地搓弄着,倒像有什么肮脏的沾染,极难祛除似地。&ldo;金先生,&rdo;荣子问道:&rdo;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rdo;

金雄白蓦地里察觉,自己是处在一个分岐极大的关键上。他警觉到,从昨夜里与荣子邂逅以来,无论就感情或理智来说,他始终掌握着主动,可以控制彼此的关系;但是,此一刻似乎将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主动,为荣子所控制。她的那一套话,动听极了;太动听了,简直像英茵在舞台上所念的台词。警觉应该在此!

即令他此刻判断,荣子的话百分之七十出于肺腑;但那未可知的百分之三十,应该更值得重视。同时他也想到,荣子把他的能力估计得很高;因此,对于她那百分之七十的出于肺腑的认识,采取保留的态度,应该是她所能理解的;甚至于过分热烈的反应,反而会使她失望,觉得他不够深沉,不是一个可充分信任的人。

于是,他定定神,重新捡起挥落在盘中的那块面包,送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从容不平地答说:&rdo;我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这方面的朋友很多。你总应该知道丁默邨跟李士群吧?&rdo;  &rdo;当然。我相信你一定认识这两个人,否则我不会公开我的秘密。&rdo;  &rdo;最秘密的秘密!&rdo;金雄白为她作了补充。  &rdo;一点不错,是连我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rdo;  &rdo;慢一点!&rdo;金雄白打断她的话问:&rdo;刘子川知道不知道?&rdo;  &rdo;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的。&rdo;

金雄白沉着点点头;举起咖啡杯,将余酒一饮而尽,拿起餐巾擦一擦嘴,摺好放在一边;荣子以为他有话要说,很礼貌地在等待。  &rdo;请往下说!&rdo;金雄白抬眼看着她,&rdo;我在等你解释,何以虽危亦安?&rdo;  &rdo;因为有一个伟大的目标在鼓舞你!&rdo;荣子答说:&ldo;一个人,如果在遭遇危险时,有最亲爱的人在身边,勇气自然会增加。小孩在鬼哭狼号的荒野中,只要是在妈妈怀里,一样能够睡得很熟,就是这个道理。&rdo;  &rdo;是的。这个道理,如何引伸到伟大的目标上?请你说具体一点。&rdo;  &rdo;我举这个比例,已经很具体了;如果你是为国家工作,你会感觉到国家跟你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怕,当然就无所谓危险了。&rdo;

她的话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动;金雄白心想,军统真应该吸收这样的女同志才是。如果能够将她带到上海,用迂回的途径,介绍给军统,并非难事。

不过眼前却须慎重;否则,不但自己找上了麻烦,也很可能累及荣子。  &rdo;我对你了解到很充分了。荣子,你没有看错人;我是可以跟你共秘密的。当然,我也很愿意帮助你;不过,你对我所知太少,我需要考虑。&rdo;

这话很费解,何以对他所知太少,他就需要考虑?所谓对他所知太少,是不是意味着她所望太奢?就像误认为阔佬为大富翁,开口要借一大笔钱;伪阔佬不便自己揭自己的底牌,只能这样含蓄地回答。

她的猜测,多少接近事实;金雄白考虑下来,决定揭底牌,&rdo;你知道不知道,我在长春干了件相当鲁莽的事?&rdo;他问。  &rdo;我不知道。&rdo;  &rdo;我可以告诉你‐‐。&rdo;金雄白将&rdo;争旗&rdo;一事的前因后果,细述了一遍,接着又说:&rdo;别的代表南下到抚顺各地参观去了,我为了躲避麻烦,特为北上。荣子,如果你不是具有秘密身分,我带你走不要紧;你有了这种身分,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结果你走不脱,我也可能回不去。你说呢?&rdo;  &rdo;原来是这样!我的要求变得过分了。金先生,我收回的我要求。不过,&rdo;她紧握着他的手说:&rdo;你别忘了,你是我可以共秘密的人。&rdo;  &rdo;荣子,你暂且不必收回你的要求,我刚才的意思是,这一次我不能带你走;并不是不替你想办法。等我先回上海,自己安全了,一定会在3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中,接你到上海。如果你自己有办法脱离虎口,譬如到了北平,你只要打一个电报给我,我马上会有安排。&rdo;

荣子报以异常感激的眼色,然后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方始问道:&rdo;如果要打电报给你,地址应该怎么写?&rdo;  &rdo;很简单,只写&rso;上海、平报&rso;,一定可以收到。&rdo;接着,金雄白写了他的名字,&rdo;记得吧?&rdo;

&ldo;没齿不忘!&rdo;

这是双关语。金雄白在欣赏之余,又不免感慨天公不公,这样一个秀外慧中,偏教她沦落风尘;转念又想,若非出淤泥而不染,又怎能显出白莲的高洁。造化小儿冥冥中的信手安排,实在奇妙;真是天道难测,亦只能随缘稍尽人事而已。

这样想着,更觉得无心邂逅荣子,不能不说是缘分;同时也就有了眼前还能帮她一些什么忙的意愿,略为考虑了一下,决定将随身带来,预备买人参及其货,孝敬双亲的一笔&ldo;老头票&rdo;送给荣子。

但如率直相赠,荣子一定不会要;再则形式上类似夜渡资,亦嫌亵渎。因此,金雄白还须先想好一段话,方能让荣子接受他的好意。

&ldo;我希望我去了以后,你能很快地找到脱离虎口的机会。&rdo;他说:&rdo;哈尔滨是国际都市,这种远走高飞的机会,不会没有吧?&rdo;

&ldo;机会是有。&rdo;荣子迟疑着说:&rdo;可是,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啊!&rdo;

&ldo;你非说走就走不可!因为机会稍纵即逝,而且可能永不再来。&rdo;

荣子不作声,只点点头表示领会。

&ldo;有什么难处吗?&rdo;金雄白很快地作出突然想到的神情,&ldo;啊!我明白了。你不能不安家;而且有了什么偷渡的机会,花费一定也不轻,不过,这在我是小问题,我有一家银行。&rdo;

一面说,一面开皮包,将簇新的一扎&rdo;老头票&rdo;摆在荣子面前,附带加上一张&rdo;南京商业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rdo;的名片。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脸:但仍听到她鼻中微微有&rdo;息率、息率&rdo;的声音。  &rdo;金先生!我‐‐。&rdo;  &rdo;荣子!你不要再说了。&rdo;金雄白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看着泪流满面的荣子说:&rdo;你也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我老实跟你说,我不知道帮过多少朋友的忙;事实上由于我有一家银行,也不容我不帮忙。不过银行到底是银行,跟当票一样,空口说白话想借钱,免谈!我是银行的负责人,如果开个例子,可以随便借钱给人,下面的副理、襄理、行员,个个大做人情,我这家银行非倒闭不可。所以,想借钱给人,也还要想个办法。上海人所谓&rso;打过门&rso;这句话,你懂不懂?&rdo;  &rdo;懂!&rdo;  &rdo;那么,何谓&rso;白相人&rso;,你一定也懂。上海的白相人有句话:&rso;光棍好做,过门难逃。&rso;你知道不知道,我怎么替借钱的朋友打过门?&rdo;  &rdo;我怎么会知道?&rdo;拭去眼泪的荣子,微笑着说:&rdo;金先生,你做的事,常常是人家所想像不到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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