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的确慢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接近转弯,贺平意闭死了一只眼,从另一只眼撑开的缝隙中看着这辆车一个甩尾,勉勉强强擦过了弯道。
卡丁车重回直线,贺平意在心里舒了口气。
可是,既然踩了刹车,对于速度型车手来说,肯定就要再补一脚油门。车速突然加快,贺平意一个仰身,配合着一声国骂,他今天第一次看清了天上的太阳。
阳光刺得人眼前眩晕,加上第一个转弯后的直线跑道本来就更短一些,等他的视野回到正常的取景框,车子已经以要跟这个世界玉石俱焚的气势,直冲着发卡弯去了。
“荆璨!”贺平意赶紧喊,“你给我刹车!”
可是显然,已经晚了。
贺平意打赌荆璨刚才的脑袋里一定有一首《飘移》在播放,不然好好的车子怎么会忽然就飞起来了呢?
荆璨固执想要验证惯性过弯这件事,所以这次拐弯一点没减速是真的,拐到一半车子控不住了也是真的。尽管他在意识到失控之后,死命地抱紧了方向盘,但车子还是在众人的注视与尖叫声中,横斜着连续冲过两块草坪隔离带,直接扎到了起点前。
场地的最外缘是由轮胎圈组成的保护带,天旋地转之后,车子终于被轮胎圈逼停。一声巨响,荆璨只觉得耳膜轰隆,四周都是被撞起的尘土,像是末日终章,喧嚣着将他们围困。
周围的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连广场上不明所以的人也朝这边看过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等荆璨清醒过来,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验证失败,第二个念头则是……贺平意。
他想去看贺平意是不是安然无恙,可脑袋动了动,忽然感受到了额头上不同寻常的触感——贺平意的左手就放在面前的方向盘上,而巨大的冲击下,自己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抵上了他的手背。
“磕着了么?”
耳边响起贺平意的声音,荆璨没顾上多想,蹭着贺平意的手背摇了摇头。
过了两秒,他猛地直起身子,眼前那只手也就慢慢收回去。他听到旁边的人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转头去看,却没想,首先冲击了他的视野的,是一只倒扣着的纸碗。
这原本没什么,车技不精,打翻了刨冰碗而已,可问题就在于……
荆璨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贺平意的脸。
那只碗……不偏不倚,刚好扣在贺平意的裤裆上。
荆璨记得贺平意一直是左手拿着刨冰的,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松了手,又是什么时候把手伸到了他前面……此刻他仅剩的一个深刻认知,就是他闯祸了。
看着贺平意把纸碗拿起来,脸拧成一团,艰难地把裤子上的冰往碗里拨,荆璨两只手不住地揉搓着方向盘,心里的愧疚已经接近了刚才失控之后冲过草坪的卡丁车。
贺平意真的很想把今早出门前换衣服的自己摁在穿衣镜上,敲着他的脑壳问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穿条颜色这么浅的裤子?黑裤子不好看么?
看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挽救的湿透了的裤裆,贺平意叹了口气。
他扭头,看着荆璨,指了指自己的裤子。
“秋名山车神?”
荆璨又搓了两下方向盘。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荆璨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让给你嘛。”
这话给贺平意直接气笑了。
“说让你刹车,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他放弃了拯救裤子,一只手掐着荆璨的脖子教训,“一上来就开这么快,不要命了?”
要知道,这卡丁车也就是开着玩的,根本不专业,绑在腰上的安全带其实作用有限,荆璨最后的那个速度,就算是他来开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会失误。弄湿条裤子没什么,尴尬一会儿就完事了,可要是荆璨真有点什么事,哪怕就是磕破个皮、扭着个手腕,贺平意都得不知道有多后悔带他来这。
荆璨理亏,在旁边听着贺平意的训话,一声都不敢吭,连脖子都不敢缩起来了。其实他最后想刹车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踩空了,再想踩的时候车子已经冲到了草坪上,晃动更加厉害,也就更加踩不到刹车了。
“你熟了以后开快点没什么,可是你现在开这么快,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这车失控前一秒你都判断不出来它要失控了,这是跑道上没人,要是正好有人开车过来呢?你想过后果么?”
贺平意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一方面是因为心里方才积累的担心、着急,另一方面,这件事让贺平意真实地体会到荆璨到底有多固执,多一意孤行。他不是没跟荆璨说过不能开快,也不是没说过不许他尝试不踩刹车过弯,荆璨当时没跟他辩驳,甚至还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然后转过头却还是擅自采用了这种危险的方式。这是卡丁车,以后真的开车上了路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万一还要这么开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