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包在一件雨衣之中,像微光中的雾所透露的铅色。他的皮肤像纸一样白。他的脸孔死气沉沉,好像他无法了解仁慈、爱,以及慈悲。他的嘴缩紧着,露出一些线条,象征终极、无情的权威;桑姆在瞬间迷乱中想到图书馆关闭的门看起来是什么模样,像一个花岗石机器人的脸孔中的细长嘴部。这个&ldo;图书馆警察&rdo;的眼睛似乎是银色的圈圈,被小小的弹丸穿了孔。眼睛的边缘有淡红色的肉,看起来像快要流血了;没有睫毛。最可怕的是:这是桑姆所认识的一个脸孔。他不认为这是第一次恐惧地畏缩在那不祥的眼光下;桑姆在内心的深远处听到一种声音,透露非常微弱的口齿不清意味辩道:&ldo;跟我来,孩子……我是一名警察。&rdo;
那疤痕在那脸上的位置正如同桑姆所想像的‐‐位于左边脸颊的左眼之下,横跨鼻梁。除了这个疤痕之外,他就是海报中的那个男人了……是吗?他不再确定了。
&ldo;跟我来,孩子……我是一名警察。&rdo;
桑姆&iddot;皮布雷斯‐‐&ldo;接合市扶轮社俱乐部&rdo;的宠儿‐‐吓得屁滚尿流。他感觉自己的膀胱释放出一股暖暖的什么,但这似乎是遥远而不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他的厨房之中有一个怪物,而这个怪物最可怕之处是:桑姆几乎认识他的脸孔。桑姆感觉到心中深远处一个三重锁的门绷得很紧,快要迸裂了。他不曾想到要逃走。逃走的想法是他所无法想像的。他又成为一个孩童了,一个孩童当场被逮到‐‐
(那本书不是《演讲者的好伴侣》)
正在做一件很坏的事情。他没有逃走,(那本书不是《美国人最喜爱的诗》)只是慢慢地抱着自己潮湿的胯部,在位于柜台的两张凳子之间崩溃,盲目把双手举到头上方。
(那本书是)
&ldo;不要,&rdo;他以沙哑、无力的声音说。&ldo;不要,请‐‐不要,请,请不要对我做这件事,请。我会听话,请不要那样子伤害我。&rdo;
他沦落到这种境地。但不要紧;这个穿着雾色雨衣的巨人‐‐
(那本书是罗伯&iddot;史蒂文生所著的《黑箭》)
现在直接站在他上方。
桑姆垂下头。头似乎有一千磅重。他看着地板,胡乱地祈祷着;但愿当他抬起头‐‐当他有力量抬起头‐‐之时,这个形体就会消失了。
&ldo;看着我!&rdo;遥远而砰然作响的声音在训示他。那是一个邪神的声音。
&ldo;不!&rdo;桑姆以一种尖叫、喘不过气的声音叫着,然后忽然无助地哭出来。并不只是因为恐怖‐‐虽然恐怖是足够真实的,足够可怕的。除外还有一股象征孩童之惊恐与孩童之羞惭的深沉寒流。这些感觉像毒糖浆一样粘住他所不敢记忆的一切,粘住一件事,而这件事涉及他不曾读过的一本书:罗伯&iddot;路易斯&iddot;史蒂文生所著的《黑箭》。
劈啪!
什么东西击中桑姆的头,他尖叫着。
&ldo;看着我!&rdo;
&ldo;不,请不要叫我这样做!&rdo;桑姆请求着。
劈啪!
他抬起头,一只像橡皮一样的手臂遮住自己流泪的眼睛,刚好及时看到这个&ldo;图书馆警察&rdo;的手臂又打了下来。
劈啪!
他是用桑姆自己那份卷起来的《官报》在打桑姆,那样子就像你可能打一只在地板上撒尿的不听话的小狗。
&ldo;这样比较好了!&rdo;&ldo;图书馆警察&rdo;说。他狞笑着,嘴唇张开,露出锐利的牙齿,几乎像毒牙。他把手伸进雨衣的口袋,取出一个皮夹,轻轻弹开,显露出那颗有很多尖点的星星。星垦在清净的晨光中闪闪发亮。
桑姆现在无法转离那无情的脸孔,那双银色眼睛瞳仁像小小的弹丸。桑姆正在流口水,并且知道自己也无法停止流口水。
&ldo;你有两本书是属于我们的,&rdo;&ldo;图书馆警察&rdo;说。他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或者来自一片很厚的玻璃后面。&ldo;罗尔兹小姐对你很不高兴,皮布雷斯先生。&rdo;
&ldo;我把书丢了,&rdo;桑姆说,开始哭得更大声。他不可能想到要对这个人说出有关(《黑箭》)那两本书,有关任何事情的谎话。这个人是大权威、大力量。他是法官,陪审团,以及刽子手。
&ldo;门警在哪里呢?&rdo;桑姆胡乱地想着。&ldo;那位门警看看表,然后回到清醒的世界中。在清醒的世界中,像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rdo;
&ldo;我……我……我……&rdo;
&ldo;我不想听你愚蠢的借口,&rdo;&ldo;图书馆警察&rdo;说。他又轻弹那皮夹,把它合起来,塞进右边口袋。同时,他把手伸进左边口袋,抽出一只小刀,刀刃又长又利。桑姆曾有三个夏天当货品陈列员,赚取上大学的学费,他认得出这种小刀。那是一种割纸板盒用的小刀。在美国的每一个图书馆之中,无疑都有一支像这样的小刀。&ldo;你的借口可以保留到午夜。然后……&rdo;
他身体向下倾,一只苍白、像尸体一样的手伸展开那支小刀。那层结冻的空气涌向桑姆的脸孔,使得脸孔麻木起来。他想要尖叫,但只能发出由沉寂的空气所形成的迟钝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