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夫人交换了个眼色,看范氏便都带了嫌恶之意,其中一人喝令那宫娥起身,口中道“你个贱婢,在谁跟前敢耍花招!若非‘百睟’要讨个吉利,非把你送到恤刑司去打断你的狗腿!”那宫娥哭着告罪喊冤又磕了一圈头,起来缩到众人后头了。永安王妃则只冷笑,“看来这幸好迎面遇上了,不然还不知要转几个圈子呢。”
范氏此时亦知自己冒失了,强找补道,“转几个圈子也没有什么,正好多看看皇家的气派不是?”
永安王妃瞪着她,深喘气说不出话了。卢氏和另几位夫人都转开了头。德琳轻叹了一声,“侍郎夫人,您入宫,侍郎大人放心么?”您这么蠢,侍郎大人知道么?
“有什么不放心的?”范氏又是张口就来,“莫看我未怎么入宫,可也是伯侯家的小姐,有几人能比上我的出身?怎么还怕我会失了礼仪不成?说句不托大的话……”
“嗬,你们果真都在这儿。干什么呢,这么热闹?”范氏话未说完,有人笑着打断。众人闻声望去,长公主元沔正被侍女簇拥着施然而来,“午宴散了就不见你们几位,问人说是去御花园了。一等你们不回,二等你们不回,母后说别是你们贪荫凉绕远了,结果还真被她料中了。走吧,回去吧,夜宴还等着你们回去好开席呢。”她笑语晏晏,说罢像才看到德琳,讶然道,“杜教习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当了一天差不累的?还不快回去歇着?!”
“谢长公主。”德琳屈膝,“德琳告退。”后退了两步,拧身自去。耳听着身后那一群人谦让着、说笑着,渐渐地也去得远了,才慢慢地环住了双臂,抵御着心里的冷……
是夜宫宴散后,元沔对仁慧皇后说起琅嬛阁的事,“就我不去,她也应付得了,那侍郎夫人被她戏弄得,我都怪可怜徐侍郎的,怎么摊上这么个夫人。”
“还不是他自找的。”仁慧皇后不在意徐侍郎如何,“那些话都属实?”永安王妃、卢氏、范氏说的话。
“我分头问了随侍的人,回禀的都一样。引路的那个我也问过了,说是紫芸副使交代她的。我已告诉傅姑姑了。”该怎么处置,她自有数。
“可怜德琳了。”仁慧皇后叹。元沔回想了想那些话,再设身处地把自己置换为德琳……默然。
这一夜德琳是如何熬过去的不得而知。次日她如常到了琅嬛阁,秦简已立在衙署门前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看到她了,一边过来迎着一边低声道,“有人要见你。”不待她问,跟着道,“看到人就知道了。”说着过去推开门,让德琳进去——他竟未跟着进。
德琳被他神叨叨的举动闹得一颗心悬在半空,待看清屋中站着的人,更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骆大哥?!”
第129章故人(四)
屋中站着的人确实是骆清远,数月不见,昔日风采翩然的安王少师……沧桑了,然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端在、不,是被包扎着用布带吊在胸前!“骆大哥,你这是?!”
“箭伤。无事。休养就好。”骆清远沉声,眸中的百感交集慢慢地平复。
“何时回来的?”德琳的眼从他的伤臂上挪开,望向他的脸。
“昨夜。”敏锐地看到德琳的眸光一缩,骆清远哑声,“德琳,对不住。”
德琳像被针刺,猛地扭头向了一边,似乎觉出不妥,很快又转回来,若无其事,“大哥你说的什么话?”
“昨日我母亲……”
“骆大哥,”德琳打断,“我突想起来,你这时候回来,是……班师回朝吗?怎么宫中一点儿讯息都未听到?还是月前安王说的……”
“德琳……”
“月前安王说陆参将要护送受伤的人提前回来,你是和他一道的?那么陆三哥也回来了?不对,你这伤应是……”
“德琳——,”骆清远如何看不出她是要刻意回避,“你的……”
“你若是那时候就受伤了,此时早该好了。可看你这……”
“我这伤是驻扎陈地时流寇夜袭所致。伤兵是由我带回朝的。陆参将和元先锋还在陈地固防。”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元先锋?大将军还是少将军?”镇南王爷之子和长孙都是征讨南诏的先锋官。
“大将军。”
“哦。”这么说是镇南王爷之子元平举、按辈分德琳该尊一声“表舅”的。当日安王并未提他……也不奇怪,许是临时变动,许是安王亦不详知,更或是安王虽知却不觉得需跟她说:譬如清远回来他不就没说?“那,南疆战事如何了?之前听到些捷报,最终……”
“德琳,”骆清远叹气,“我回来只是报备了一声,稍后要认真去向兵部复命,圣上、太子处亦或有垂询。能否,容我把话说完?”
终究是不忍占了上风,德琳垂眼。
“昨日的事,我母亲愧悔难当,连说她不该……”
“骆夫人言重了,”德琳抬眼,淡笑着,“她是顾全贵府的身份和脸面,德琳很明白,不会因此有丝毫不堪的念头……”
“德琳,”骆清远苦笑:他母亲说过的话,她原样还了回来,亲热的“伯娘”变成了“骆夫人”、还有“贵府”,她心里的伤痛是无以复加了……“连骆大哥和骆伯父,你往后也要划归陌路了?”昨日归家,略叙了重逢之喜,他母亲便流泪说了白日的事,骆司库已听过一遍了,坐在一旁沉脸不语。他边听边问,方知京中有如许风云。他母亲痛悔不已,他父亲只叹“于事何补”。身为人子,他不能再责怪母亲,对德琳的负疚和痛惜因此更甚,万想不到,在德琳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们骆家竟成了落井下石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