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扰?德琳在心中苦笑,这话可以用在太子身上吗?若是可以,那不仅有人搅扰,并且搅扰的余波至今未息!“无,秦大哥。不过是太子和他的随从进来过一趟说要找字帖,后来也不知找未找到就走了。”德琳像完全的事不关己。
世间最高明的诳语就是半真半假、亦真亦假,德琳无意中为这话做了旁证——秦简深信不疑,“哦,找着了,他们刚走!”看来太子并未对他这儿多出一位天仙似的女书吏生疑。不过也说得通,太子近两年忙着跟圣上学习处理朝政,自无暇在这些枝节小事上分神——他倒是轻易就说服了自个儿。
略翻翻德琳手边儿已抄完的一沓书目,秦简满意,关切道,“也不用太拼命了!这编纂书库目录和索引是个大活计,一年半载的能完工都是快的,不差你今日这一点儿,能抄多少算多少吧!”他这么说倒不全是冲着德琳的来历,而是对于知道自我约束的人,就没必要格外再给她加分量了。
明白他的好意,德琳敛衽,“我知道了,秦大哥!”
秦简点点头,若有所思,“德琳,容尚仪罚了你几天的差?”
“不知。”德琳苦笑。
“……哦,无事,你接着抄吧,”秦简是要走了,“要用什么记得找我!”交代完了便未再多做停留,又像来时一样踱出去了。
德琳侧耳听着他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挪开点儿步,露出案角扔着的几个废纸团——全是她心绪不宁抄错字留下的“罪证”,还好未让秦简看到。
蹲身捡起来送进废文箧里,德琳暗暗叹息,又想到某个人头先说的那些话,心中烦乱不堪:他今日所说的话比夜宴那日更加明白了,她越是想置之脑后,反而越是清晰地想起他说的每一个字!不能再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不过是一时起意那么一说、过后就会忘记了,听他的口气,他似乎更加认准了她!她模糊地觉得他已布下城防,正步步推进,她不确知凭她的机巧,能否安然地脱身……
满腹的心事不能为外人道,德琳暗自烦恼不已,丝毫不知她之外的人也有不如意的——薄暮的时候,秦简托着一小坛女儿红进了容尚仪的居处,却是方进院门便被侍女拦下了,说是尚仪屋中有客,把秦简引进了东屋等候。
好在时候不长,西屋门响,容尚仪叫人送客。秦简隔了窗棂望出去,是个身量和德琳相仿佛的年轻女子,服色也是和她一样的,约略猜到了些因果。
秦简是常到这里来的,看来客走了便不等人通报,自个儿托了酒坛进了花厅,不一霎容尚仪也过来了,穿的还是白日里的命妇裙褂,笑笑地坐到他对面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秦简用下巴努向门口,“又是来找你求关照的?”
容尚仪道,“这个不是。这个是来找我给她作证让我告诉人说告密的人不是她的!”
“呃……”秦简被这一串话绕迷糊了。
容尚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不懂了是吧?呐,你看到的这一个是昨儿才入宫的,谭司空家的小姐——可真是小姐,当晚上就跟一块儿住的人起了口角!口角就口角吧,可又赶巧了,和她一块儿住的人今儿一早被人举报出来违禁聚谈,叫我给罚了……”
“杜德琳?”
“没错,就是送到你那儿去的那个。结果这一位坐不住了,白日里没得着空儿,傍黑了不依不饶地找到我这儿来,说杜德琳受罚有人觉得是她在背地里使坏告的密、让我去告诉人这事儿不是她做的、不能胡乱怪到她头上去!”
容尚仪说得好气又好笑,秦简眼睛大了一圈儿,“这位小姐几岁了?”行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她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花?”她以为她是谁、让上头的人在这样的鸡毛蒜皮小事上替她出头?况且心里的那点儿念头就这么就宣扬出来,也不怕人笑她浅薄不担事?
“这就是有些官家小姐的道行!”容尚仪冷笑了一声,“那心里眼里光有她们自个儿、以为所有人都该围着她们转!平日里要尖儿逞强的时候有的是精神,正经遇到事的时候就草包一个!还倒驴不倒架,又熊又不老实!”想来那谭玉君说话不受人听,容尚仪说起来满脸的不待见。
“再熊再不老实的到你这儿也讨不出好的去!”秦简反客为主,拍开酒坛上的泥封,给容尚仪斟上了酒。
“那倒是!”容尚仪嗅着酒香,眼睛满意地眯了起来,“我就笑眯眯地告诉她,说我在这宫里二十多年,头一次有人为这样的事找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办得不妥帖,轻则被人觉得是个传瞎话生是非的,重则可就被人质疑这么芝麻大点的事怎么都办不好、到底够不够格在宫中立足了!”
要说这容尚仪也是个本事,不管嘴里说的什么话,面上看着都是一派柔美优雅,秦简拊掌而笑,“那位小姐没在你这儿哭出来也是难得的了!”
容尚仪笑,“哭倒不至于,那位小姐的心劲儿足,有这一条架着,她就比旁人能扛!她也有一样好处,长记性,说过她的地方她能记着收敛,这倒是比那些怎么点拨都不开窍的强!”瞟了秦简一眼,笑,“你还没说今儿怎么来了?”
秦简举了举酒盏,“有好酒,自然要与你这知音……”
“少来!”容尚仪杏眼一瞪,伸手指了他,“我这一阵子忙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我可没心思与你胡扯!有事儿说事儿,没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