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回想着昨晚分别时初代留下的令我陶醉的笑容和她那无法忘怀的话语,以一种春天般的开朗心情推开了商会的大门,并且同往常一样,首先看了初代的座位。连每天早晨谁先到公司都是我们愉快的话题之一。
但是,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会了,那儿仍不见初代的身影,打字机上蒙的罩子也没取下来。怪了,我正准备往自己座位走去,这时突然有人从旁边以一种非常激动的声音对我说:
&ldo;蓑蒲君,不得了啦,你可要沉住气呀,说是木崎君给人杀了。&rdo;
此人是管人事的庶务主任k。
&ldo;就是刚才,警察局来了电话。我正准备去看望,你要不要一起去?&rdo;
k的语气半是好意半是嘲笑的意味,因为我们的关系差不多公司上下全都知道了。
&ldo;那就一块儿去吧。&rdo;我什么也来不及想,机械地回答说。
我向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和k一起上了汽车。
&ldo;在哪儿?被谁杀的?&rdo;车子开动之后,我才张开发干的嘴唇,声音嘶哑地发出了询问。
&ldo;是在家里。你也去过的,是吧?说是凶手尚不清楚,真是遭了横祸了!&rdo;老好人反以此事非同小可的语气作了罔答。
当疼痛过于剧烈时,人有时并不马上哭,反而会做出笑脸来,悲伤的场合也一样,太沉重了,就会忘记掉泪,甚至连感到悲伤的力气都会丧失殆尽。只有过了一些时刻,甚至要数日之后,真正的悲痛才会涌上心头。我的情况正是这样的。记得我在汽车上,甚至是到了地方,见到了初代的尸体的时候,还觉得好像是别人的事,呆乎乎的,表现得和普通的慰问客人完全一样。
初代的家在巢鸭仲宫的说不上是前街还是后街的一条狭长的街上,一些小商店和歇业的店铺比邻而立。整条街只有她的家和隔壁的旧货店是平房,房顶很低,从很远的地方一眼就看见了。初代和养母二人在这儿住了不知三间还是四间房子。
我们到那里时,有关尸体的检查巳经结束,警察局的人正在询问附近的住户。初代家的木格子门前,站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像是门卫似的,k和我出示了s&iddot;k商会的名片,走进门去。
六张席的里间,初代已经成了一具僵尸躺在那里。全身罩着白布,前面摆了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上面插着小蜡烛和线香。曾见过一面的小个子母亲,哭伏在尸体的枕边,旁边还有一人抚然而泣,说是亡夫的弟弟。我在k之后走到母亲面前表示哀悼,在桌前行了礼,然后走近尸体,轻掀白布看了一下初代的脸。说是心脏处被剜了一刀而死,但脸上并无苦痛的痕迹,表情安详,就好像在微笑一样。初代生前面孔就很少有红色,现在白得如同白蜡,双眼紧闭着。胸部的伤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恰似生前束着腰带的模样。
我边看边想起就在十三、四小时前,在新桥的菜馆里,初代还坐在我的对面高高兴兴地笑个不停呢。这时,我觉得胸部深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勒住了似地,透不过气来,真以为内脏是不是出了毛病。在这一刹那,吧嗒吧嗒,我的眼泪不住地落在尸体枕边的萆席上。
唉,我过于沉缅于那不堪回首的回忆了。哭诉苦衷可不是我写这篇东西的目的。请读者们原谅我的愚痴。
k和我那天在现场,后来还被传唤到警察局,就初代的日常表现接受了询问。根据从中得到的知识,加上从她母亲和街坊邻居那里听到的,综合起来,这一可悲的杀人事件经过大体上是这样的:
初代的母亲那天晚上还是为了商量姑娘的亲事,到住在品川的小叔子家里去了,因为离得比较远,从那里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关好门窗后,还和尚未睡下的女儿说了―会儿话,然后到作为她卧室的、本该叫作门厅的四张半席大的房间睡下了。
这里简单地说一说这个家的房间布局。一间刚才说的四张半席的门厅,还有六张席的餐室,这餐室是横着的,两边各通向六张席的里屋和三张席大的厨房。所谓六张席的里屋,只兼作客厅和初代的起居室两用的。初代因为出去上班挣钱补助家用,所以被当成一家之主的规格,分配了最好的房间。四张半席的门厅因为朝南,母亲说冬暖夏凉,光线又好,住着舒服,就把它当成起居室,在那儿做针线活儿什么的。中间的餐室,倒是宽敞,可是只隔一扇拉门就是厨房,进不了光线,挺阴湿的,母亲不喜欢,就把卧室也选在门厅了。为什么我要如此细致地说明房间的布局呢?因为这种房间关系,构成了使初代的死亡事件变得如此复杂的一个因素。
顺便还有一个使事件变得困难的情况要说一说,就是初代的母亲有点耳背,加上那天夜里睡得晚,又有些兴奋,所以睡得不好,但正因为如此,有一段很短的时间,竟熟睡过去,直到早晨六点醒来竟然什么也不知道,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母亲六点醒来,同往常一样,在开门之前先到厨房,把已准备好的炉灶点上火。因为心里总想着女儿的事,就拉开餐室的门看了看初代的卧室,因为从扳窗的缝隙间有光线透过来。被子被掀开了,仰卧着的初代,胸前被血染红了一片,上面插着一把白色刀柄的短刀。没有格斗的迹象,也无太大的苦闷表情,初代就好像是热了,从被子里袒露出上身似地静躺在那里。也可能是歹徒手腕太高明了,一刀就刺到了心脏,让你来不及喊疼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