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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页(第1页)

他忽然直起身,神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平缓而镇定。可熟悉景元帝的人都明白他这是真地动怒了。这样的神情,那些已在大殿上默立数年久经风霜的老臣们是已见过数回,废相之时,诛杀功臣之时,令老御史下诏狱之时。这个嗜杀好血的君主,纵然勤勉清寡,纵然励精图治,但他太强势了,强势到不容任何人染指他皇家的威严。这个他用了半生征伐半生守护的江山,是他所有的,全部的心血,他要将它狠狠握于掌中,捏碎都好,只给他的家人,他的子女。任何人,都不能凌驾其上地斥责半句。言官也不行。景元帝平静道:“你说的,朕自会去查,但在朕还未看到行宫之前,你今日之言,便是无证无凭地以下犯上,犯我皇室一族。”他以淡淡的目光四下扫去,一字一句道:“当庭杖杀。”虎贲卫忽然自大殿两侧涌入,以长矛为棍,像苏晋四人的后腰打去。苏晋扑倒在地的同时,另有两只长矛一左一右交叉在她肩头两侧,令她动弹不得。腰间火辣辣的疼痛竟让她的视野模糊了一瞬,外头的天已亮了,她恍恍然朝前看去,不知是否错觉,殿中暗影竟晃了晃,像是往回缩了半寸。这是甚么意思?苏晋有些好笑地想,这挪后半寸的影,是在提醒她知难而退吗?可她已经退了。否则的话,她会连着工部尚书,吏部尚书,连着九殿下,十四殿下包括七殿下统统全部参完。她只是不想放朱稽佑回山西了。有他在一日,一方百姓何以安宁?她是可以让步,但身为御史,纠察百官,拨乱反正,还天下清明,是她一生所守的底线。她不能无条件地往后退,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怕要以死明志。景元帝道:“打!”虎贲卫高举起木杖。“父皇——”朱南羡双膝轰然落在地上,连带着整个人都深深伏下身去。六九章朱南羡的额头在接触到冰凉地面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冲动了。他不该让人知道苏晋是自己的软肋,他不该露出哪怕一丁点儿情绪的。可虎贲卫这么几杖下去,寻常男儿都难以撑住,遑论苏晋一个女子?他不能看着她死。朱南羡自暴自弃地想,他认命了。自初遇她那天起,她或许就成了自己一辈子的软肋,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呢?他愿拿一切去守。想到这里,朱南羡释然了一些。疏忽间又觉得有这样的软肋很好,他方才看到她穿绯袍的样子,看到她仗义执言为民请命的样子,简直移不开眼去。清泠的气质,端秀的眉目,被这明艳的色泽称着,像是在皓皓广博的雪色人间里催开一簇灼灼烈火。这簇火也自他心头催开。朱南羡任凭五脏六腑被这烈火焚烧殆尽,轻声道:“求父皇三思。”大殿深深,苍老的帝王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十三子以这样的姿势跪卧于龙椅之下,忽然意识到了甚么。南羡不是个任性的孩子,他想,他胸怀坦荡,包容大度,从不会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为难。景元帝再次移目看向苏晋,眼神已与方才不一样了,是带着疑虑的震怒。上回南羡不娶妻便要赴藩,这个苏时雨,也是在场的罢?再之前,沢微设局害南羡,似乎就是利用仕子失踪的案子,利用苏时雨作饵?所以南羡迟迟不纳妃,是因为这个御史吗?景元帝想到这里,颓然地跌坐回龙椅之上。他纵有铁腕手段夺江山治江山,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太纵容了,简直可称作妇人之仁,眼睁睁看着他们相争,他不闻不问,看着他们作孽,他舍不得伤害任何一人,事到如今,连自己最疼爱的十三子也要走岔路了吗?子不教,父之过。景元帝目光里的震怒渐次平息,露出满眼的担忧与哀伤,近乎叹息地唤了一声:“南羡。”他想让他抬起头来给自己看看,看清楚他到底在想甚么。这时,十二王朱祁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悄声唤了一句:“四哥。”与朱昱深连带着朱十七一起往前迈了一步,学着朱南羡一样伏地磕头,说了句同样的话:“请父皇三思。”朱悯达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也拜道:“父皇,苏御史奉命审查登闻鼓一案,眼下证据确凿,据理弹劾是她职责所在,理所应当。至于老三,山西一带官员唯他马首是瞻,至于他究竟是失察还是主谋,还待再审,但此案说他毕竟是山西藩王,此事说他是祸首,也不算太过。”然后他微微一顿,一脸镇定地道:“苏御史秉公办案,请父皇三思。”景元帝看着同样跪在地上为苏晋求情的几个儿子,不由怔然。是自己想多了吗?或许南羡先跪,只是因为他心地更善,更通透,就像逝去的皇后,她总是为人着想。或许只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柳朝明见此情形,这才合袖一揖:“陛下,苏御史弹劾是受臣肯允,请陛下三思。”柳朝明知道,他的话不能说得太过。就像方才,在虎贲卫举起长矛时,他迈出的半步在看到朱南羡跪下后,又慢慢地收了回去,与他同样收回这半步的,还有户部沈奚,大理寺张石山,都察院的赵衍与钱三儿。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受不得胁迫的皇帝。被弹劾的是朱稽佑,皇子已跪,大臣便不能再跪,倘若两头一起跪地求情,在景元帝眼里,岂非等同于逼宫?如此一来,等着苏晋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沈奚随同柳朝明揖下,说了句不轻不重的话:“请陛下三思。”景元帝的思绪在这么一当儿缓缓冷静下来。他有些后怕,因为在祁岳与昱深跪地之前,他想的是,倘若老十三这逆子胆敢对当朝御史动情,那便将两人一起打,一个打死一个打得长记性。而现在,老皇帝慈悲满怀地想,是自己太老了,是自己多想了。他摆了摆手,说道:“罢了,都平身。”虎贲卫见了这手势,无声退下。但是,这个苏晋当怎么处置呢?景元帝想了想,心下忽然一狠,再起杀心,唤了声:“刑部——”就在沈拓迈步而出的当口,殿外忽然有人通传道:“禀陛下,文远侯进宫求见!”苏晋伏在地面,浑身上下如同绷紧的弦,直到听到“文远侯”三个字,那条埋于血肉勒紧心脉的弦才断了。文远侯齐帛远,她的最后一个证人。他不仅仅是昔日翰林院掌院,三王妃的生父,更重要的是,当年景元帝征伐天下时,身边有三位谋臣——谢相,老御史,文远侯,只有最后一人还活着。苏晋在知道此案与三王相关之后,便去文远府投帖拜谒,可每回都被小厮拦于府外,以一句“侯爷避世已久,不见俗世中人”为推辞。苏晋等到今日,是再不能等了,年关将近,眼见着就要停政,等正月十五一过,三王就要动身回山西,那时她该拿甚么来拦?更莫说山西行宫不停工,这个年关节又要死多少人?景元帝听到“文远侯”三字,目光竟滞了一瞬。齐帛远?这是多少年不见了?自他将他的独女赐婚给稽佑以后吗?景元帝抬起手,不自觉地拢了一下鬓边苍苍的发,这才道:“请。”奉天殿要比外头暖和许多,殿门左右而开,一股寒气袭来,而进殿之人的眉目间像也含带着风霜。他的双鬓与景元帝一样业已苍白,眸中淡然始终未改。便是老了,也是个清癯的书生。文远侯合袖一拜,然后跪地磕头,一套规矩施得行云流水,妥妥当当。可景元帝看着却不是滋味,兄弟相称把酒言欢的日子已过去了几十年,再也回不来了,被他亲手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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