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父子闻言,感动万分,李林甫颤颤而言:&ldo;圣上对老臣的恩遇,实在高弥九川,厚逾四海,老臣深铭五内!能得遇如此恩主,老臣纵然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请太孙殿下转奏圣上,老臣深感隆恩,愧无可报,可恨老臣竟一病不起,恐再难侍圣主,老臣只有来生再侍奉圣上了!&rdo;语切切间,李林甫竟有些哽咽,昏浑的双眼也流下两行浊泪,若非我已经深知其人的品性,只怕也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了。
然而,过度的感人肺腑,以李林甫的为人反而更让我起疑,这使我想起三国演义中描述的一些欺诈之策,里面的人物似乎就是李林甫现在的这种状况,一付凄惨可怜的样子,并且频频示弱于人。思忖之间,我不经意地一低头,不由心中一怔而悟,旋即我佯做无事地抬起了头。这时候,我已经知道李林甫病情的真假了!此行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絮絮之间又闲谈了几句,我便起身告辞。
李林甫命自己的长子李岫及女婿李齐宣恭送于我。想及日后李岫或许会与我为敌,加之回头我要暗入相府,不禁起了试探他内功修为之心。当出了月堂外的月牙门,我潜运功力,正要有所小试,李岫却对杨齐宣言道:&ldo;齐宣且向太孙殿下告罪,佩儿正在后房有事找你,齐宣最好快去!&rdo;佩儿是李林甫的第十七个女儿,也就是杨齐宣的妻子。杨齐宣本来胸无点墨,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全靠岳家才成为谏议大夫,并兼任了河东的节度副使之职。此时听到自己大舅哥的言语,哪里还敢再行停留,连忙向我告罪而退。
目睹此情,我暗暗纳罕,李岫这不是明摆着要支走杨齐宣吗?我身后的风、孙二人因此也暗暗加强了戒备,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我却漫不在乎地看着李岫,和声问道:&ldo;本太孙观李校尉英挺不凡,且颇为孝恭有,怎么屈居于霁云尉之职?&rdo;李岫闻言眉宇间略现隐忧,口中却谦然说道:&ldo;微臣才鲜德薄,霁云之职已是妄居,岂能再做痴想!&rdo;随即,李岫张望四周,见除了我们四人外再无他人,当即便不再前行,跪倒在地,叩首言道:&ldo;太孙殿下!罪臣家父之罪,恕无可赎,罪臣不敢妄求!但是罪臣愿以身代死,只请殿下放过阖府老小!&rdo;
李岫这出人意料的言行让我霍然一惊,在转念之间,我才明白李岫的意思:李府防阁人员连连受折遇挫,身为相府长子的他当然是一清二楚,再联想近日长安所发生的事务,当知谋刺当今太孙之人为谁。而通过来庭坊坊间一战,李岫更知有曾为相府座上客的常师妹为我助战。由此,李岫完全确定我已经知道对我不利的幕后黑手为谁。虽然此次我谦热络地看望他父亲,并与之交谈,李岫却料想到,我这个掌握长安军政大权的太孙殿下在暗暗筹划好了之后,再回头算帐,使得他这李氏一族,遭到灭顶之灾,便拜叩求恕。
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我便也抛却了假面,目光直视李岫推心置腹地徐徐说道:&ldo;本太孙也深知贤卿乃是明白事理之人,否则,来庭坊坊门行刺之时,若是加入贤卿的师门高手,本太孙岂能安然无事?只是如今且不说右相这等几同谋反的逆行,也不论右相十六年来于朝中冤害人的罪状!贤卿想过没有,煌煌大唐在右相十六年的弄权生涯中,盛世之象几已算是昨日黄花,纵然本太孙想既往不咎地掀过这一页,而右相病愈之后依靠圣上的宠信,或许依然可以横行朝野,姑且不论他是否为难于本太孙,到时右相就会遵从本太孙的政令吗?还有,一旦右相撒手西去,你李府中的儿孙后裔,将如何面对世人压抑了十六年的妒忌和仇恨?!&rdo;早在霞儿提及李甫长子李岫是临渊阁的当代大弟子时,我就命郭子仪等人多方面地打探李岫的品性为人,所以我知道,在李林甫五十个儿女中,李岫的人品最贤,而且人们对李岫最有好感,如今听及他的言语,对李岫这个人,我更知霞儿所言不虚,李岫的确不同于乃父。我之所以不作讳言地说出这些直指心间的话,是知道李岫的为人,不想再多树仇怨,并不是惧怕临渊阁的实力。
李岫闻言之下,一声长叹道:&ldo;罪臣也何尝不知家父虽位处钧轴,仇怨却也满布天下,万一将来祸发,几无葬身之处!这满损盈亏之道,罪臣还是知道一些的。为此,罪臣也曾语劝家父,奈何家父却道:&lso;事到如今地步,也已退不得了,一退就将被食肉寝皮,再无幸理,只有依步而前,至于身后之事,却也无法兼顾,只有听天由命罢了!&rso;家父话已至此,为人子者何忍苟责!罪臣又如之奈何呢?&rdo;
我见他如此孝贤,轻叹一声,劝道:&ldo;右相之罪,已无可恕,贤卿当是心明。日后,如右相得到报应,贤卿飘尘而去,从此隐于山林野外,也未尝不失为明智的做法!&rdo;李岫剑眉一轩,想也没有想就回答道:&ldo;罪臣早有打算,现今罪臣身在相府,位列霁云,只是为一尽为子者的孝道,一俟祸发,罪臣也将伏于国法,侍父而行!但请太孙殿下加仁慈于李府上下老小,使他们得以活命!&rdo;我深叹一口气,怏然而道:&ldo;本太孙岂是穷凶极恶之人,冲着贤卿的贤明,本太孙绝不难为李府的上下老幼!只可惜------&rdo;我目注李岫,心里暗暗为他的命运而惋惜。李岫听到我的承诺,则面带着感激地再次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