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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页(第1页)

艾丽希小声说:“填填肚子也好。”皇帝道:“你自己填肚子吧。”艾丽希于是知道他不想被人打扰,乖乖在旁边找了个座位,双臂抱膝,委委屈屈地睡着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艾丽希突然惊醒,一手本能地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正巧抓到了上面一张卷轴。卷轴顺着桌子边沿滚了两圈,打翻了茶盏,滚落到地上。艾丽希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她伸手去捞那张卷轴,却正好见到皇帝抢先一步,闪电般探手将卷轴拿了起来。茶水已经渗透了进去,皇帝眉头一皱,用精神力将水珠又逼了出来,只是古画毕竟和现代画不同,里面可能已经毁了一部分。艾丽希极为愧疚,耷拉着脑袋,不敢抬眼去看皇帝,说:“陛下,不如我拿去修复吧,或许还能抢救回来。”皇帝说:“不必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艾丽希心说:明明这么宝贝,硬要说不重要。接着皇帝竟然又想将画给放回去,艾丽希忍不住说:“陛下,水迹没有干,不如将画展开来晾干吧。”她上前来想要接过画,但皇帝手一绕,让开了她,然后将封线一抽,画便自然而然地展开了。这确实是一张龙魂帝国时期的古画,用的是水墨作为颜料。画上一片苍茫群山,远处依稀立着一片竹林,一只仙鹤孤独地从崇山峻岭当中飞来,羽翼在云上留下两排清浅的痕迹。旁边则是新近的题字,有人写道:“九万里中鲲自化,一千年外鹤仍归。”只是,茶水氤氲了那一片痕迹,归鹤整整齐齐的羽翼现在已经模糊不清。水渍因为重力向下蔓延,几乎像是泪水在蜿蜒而下。艾丽希低低地叫了一声,将皇帝从出神当中唤醒过来。她不断道歉,但皇帝心不在焉,把这张画挂在旁边的书架上,低低地呢喃道:“鹤回来了,风景却都已经变了。物是人非,该怎么办呢?”艾丽希不通龙魂时期的古诗,茫然道:“这句话不是在描述很开心吗?鹤回来了呀。”皇帝说:“可是朕无颜见他。”艾丽希明白过来,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在说那个人——皇帝陛下曾经“背叛”过的某个人。她说:“那就更好了,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诚心道歉和挽回,总会有点作用的。”皇帝笑了笑,轻声说:“你不懂。朕不能挽回他。”如果是傅定,到这里一定已经不再问下去了。但艾丽希毕竟年纪还小,继续问道:“为什么?”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朕给不起承诺,也不能保证不再让他伤心。当年的事朕想过了千万遍,是朕对不起他……但如果再经历一次,朕的选择还是不会变,还是只能对不起他。”艾丽希想了片刻,说:“但是,陛下,她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一定还是很在乎您。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轻言放弃。”星灵公主的话是对的,有些人想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几周过后,长公主容昭进行身体检查——她的枯萎病已经渐渐蔓延了整条手臂,行动开始有些困难了。皇帝特地过去慰问,这时在长公主的顾问团中惊鸿一瞥,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具。白汀从容走来,道:“容幽,别来无恙。”酒醉容幽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与他双目相对,说:“专心辅佐皇姐。”白汀却只是笑了笑,说:“我为你而来,与别人无干。”容幽面色一滞,与他擦肩而过。正前方,艾丽希公主迎了上来,并没有关注这位顾问,而是满面忧愁地挽住了容幽的手臂,说:“陛下,易妮德殿下的身体情况已经开始迅速恶化了,难道连神龙也无法抵抗这种疾病吗?”容幽轻声安抚她道:“我们会找到办法的。”“如果易妮德殿下能来我们弗雷德里希的领地就好了,我觉得爹爹可能会有办法。”艾丽希说着,又陷入了思索当中。容幽却没有仔细听她的话,这时再回过头去,只看见白汀的衣袂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次日清晨,皇帝的晨读时间,周一、三、五是没有授课老师来教导的,容幽独自在皇室藏书楼当中坐着。这个藏书楼是重新修建过的,因为旧楼年代太久远,不支持书籍的全息投影技术。新的藏书楼格局当时设计出来三个,皇帝陛下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几乎完全仿照明亲王的私人图书馆。这里经常非常安静,只有皇帝呼吸和翻动书页的声音。自从明亲王离开之后,容幽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安静。但是此刻,楼上突然有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出现。容幽眉头一皱,精神力向上探查,却只见到一本翻开书被放在窗台上,并没有什么人的踪影。他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迷竹气息,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通讯器,起身向楼上走去。晨光正熹微从窗外投射进来,在地上形成一方齐整的光斑,窗台边空无一人。容幽走过去,轻轻拿起那本书,只见封皮上写着《龙魂古诗集》,正打算仔细观察的时候,突然察觉身后有风声——白汀从背后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抱住了容幽。那一刻,容幽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了身形,说:“你是怎么进来的?”白汀作为长公主殿下的首席顾问,按照规矩,他不能进入皇宫内层,仅能在处理外事的几座宫殿里逗留,除非有来自皇帝或公主的谕令。容幽怎么也想不出来,他怎么能越过重重禁制,出现在皇帝的藏书楼当中,难道数千宫廷禁军都是酒囊饭袋吗?而白汀低着头,唇瓣贴着容幽的脖颈处,说:“走进来的。”容幽简直气笑了,说:“放肆。”白汀的手臂微微收紧,面具的边沿刚好压着容幽的耳垂。他道:“还没放肆完。”说完,他伸手捏住容幽的下巴,将他强行转过脸来,刚好能亲到他的唇角。容幽手肘一抬,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杵在他的腹部,顿时感觉到白汀气息一乱。但白汀却不为所动,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让人完全贴在他身上。容幽终于踉跄了一下,被趁机转过身来,中途差点要跌坐到窗台前上去,怒道:“你简直得寸进尺!”白汀沉吟了半秒,说:“进六寸是可以的,没一尺那么长。”容幽想了一下,在理解他的意思后,震惊到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双唇微微分开,就被白汀趁机吻了上来。这回容幽气急了,抬手击打在他肋下柔软的地方,只听得白汀闷哼一声。但他依然不肯放开,觉得疼了就暂时低下头,埋在容幽颈肩,低低地说:“容幽。”容幽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双手从他身上无力地下垂。白汀又道:“小幽,你为什么还生我的气?帮忙哄一哄你自己好不好?”容幽靠坐在窗台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就只是静静地拥抱了一小会儿,容幽的内务大臣进门来提醒皇帝时间到了,白汀便翩然转身,再次消失在书架深处。容幽这天没有用午膳,而是用这点细碎的时间去了一趟龙墓。他越过历代皇帝的墓穴,其中包括圣哀皇帝的,还是他亲生父亲的。最后来到尽头处那座庞然无比的棺椁前,用衣角擦拭那座空白的墓碑。万千思绪,都在一片死寂的龙墓当中重新涌上心头。——是啊,他一边心怀愧疚,一边还在疑虑重重。他告诉艾丽希的理由只不过是能骗过她不再发问而已,其实他内心深处又惧又怒,他害怕很多事,所以才会不敢叫出谛明的名字来。他害怕傅定是对的,谛明因为圣哀皇帝对他的欺骗,而迁怒了整个神龙皇室——然后杀了容幽的父母;他害怕晶后说的是真的,谛明亲手造成了那支红晶军队对容青的袭击,致使容幽的兄姐还有封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更间接害死了霜楼;可是,容幽也更害怕自己的怀疑被谛明全部知道。那是一位敏锐而有智慧的龙神,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恋人的疑心和隔阂;那也是一位“视万物为刍狗”的龙神,他又有着动机和能力来做所有上面这些事,他甚至说过“人类和红晶没有什么不同”……从那么早以前,容幽就该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神龙了,他早就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差异和矛盾了……那时容幽会因为秋辰一个小小的动作而感到不适,现在就会因为更多无辜的黎民而感到愤怒。有的时候,容幽甚至对自己产生怨恨,他想:为什么我会爱上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为什么白瀚要教给我一颗人类的心?为什么神龙就不能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做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就够了啊!白汀来后,容幽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他就在角落里。他们在任何地方互相对视,短短几秒过后又分开,但容幽因此魂不守舍,常常去轻语湖静坐。但皇帝没有那么多时间,他经常完全无视卫班的劝阻,将三餐弃之不顾。过了十几天后,容幽又开始犯一个旧毛病。自从他主动离开谛明之后,他有时会左腹部抽痛,连带着胃部和胸口。御医说这个情况多数是心理问题,但是不规律的饮食也会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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