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眼眶湿润,工头就发了三个包子作午食,他自己只舍得吃一个素的,反倒把两个肉的省下来送给自己……他们外乡人,在码头上能找着的活儿全是苦力,那比人身子还大的□□包,一人扛一包,她以前就见过有些高大汉子扛得脚步踉跄,稍不注意重物砸在手指脚趾上就得皮开肉绽,好在未见骨……这般空着肚子还怎干活?
这份恩情,让并非小江春原身的她如何偿还?
眼见着姑娘不出声,也不伸手来接,江老大直接将纸包塞进江春手中,还难得地叮嘱起来:&ldo;现吃饱了可以留着晚食吃,又不会馊。快收起来,我还要折回去干活嘞!&rdo;
说着不待姑娘回答,就转身而去。
江春望着他那汗湿|了紧贴着后背的衣裳,眼泪不争气地滴落在青石板上,方一瞬就被烈日晒热蒸化。上天对她何其厚待,不止在现代有慈父严母,来到这莫名的时代,还有这样的爹娘疼爱的幸运。江老大平日虽是个&ldo;宠妻狂魔&rdo;,但在没有高氏在场的情况下,儿女始终是排在他自己前面的。
嗯,小江春原身就放心吧,她会像对自己亲生父母一般报答他们的,只要有她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他们饿着。她在内心对已不知魂归何处的小江春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当然,待她拿了包子回学舍,少不得又要被徐纯冯毅等人奚落一番的,但此时的她,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儿,满心满眼都是今后的规划,自是不会被这些小屁孩打乱的。
不过,目前最切实际的就是好好把握这第一次月试,且不论换班进阶的事儿,单那一两银的奖励就是最实际的好处,至少能让江老大少做一个月的工。
二月二十七这一日,江春迎来了她在大宋朝的第一场考试‐‐弘文馆的月试。
上午考的是经义与诗画,分别各用一个时辰。经义,顾名思义,经书中的义理,因是针对初级经书学习者,故题目都较简单,只有帖经和墨义两种类型,至于难度较高的策问、杂文、(正规)经义则暂时还不考。
这帖经就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有各给出名篇前后文,中间空行的,也有单给出中间句子,前后空出的,学生只需填上缺损部分的原文即可。这就是单纯考验背功了,对江春来说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只需留意下笔,注意字迹工整就可。
至于墨义,则更多是类似于名词解释,有截取经文某一句子,要求解释其含义的,或对出下一句的,也有难度更高的对答注疏的,当然,注疏的暂时还考不到。本次月试只要求解释何为&ldo;君子慎独&rdo;。
&ldo;君子慎独&rdo;出自《大学》与《中庸》,是儒家思想中对高尚道德修养的要求,即指在没有别人在场和监督的时候,也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不做违背道德和律法的事。
《大学》开篇即论修身,而&ldo;修身&rdo;的关键就是&ldo;诚其意&rdo;,所谓诚其意者,即&ldo;毋自欺也&rdo;,&ldo;如恶恶臭,如好好色&rdo;一般顺其自然,故&ldo;君子必慎其独也&rdo;。相对地,小人则是&ldo;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rdo;,而别人看起来,则&ldo;如见其肺肝然&rdo;。故&ldo;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rdo;。最后再总结一句,&ldo;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rdo;。
而在张夫子未教授到的《中庸》中亦有&ldo;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rdo;的说法,即在最隐密的言行上最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在最微小的事上最是能彰显一个人的修养。
才将经义卷子交上,接踵而来的就是诗画了,此次只考作诗,令以&ldo;春&rdo;为题作诗。江春第一反应就是&ldo;春眠不觉晓&rdo;,可惜孟浩然是唐代诗人,在这大宋朝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她只能自己琢磨出一首对仗工整的出来。
至于意境,对不起,才九岁的她哪有甚精妙体会?反正顾琅华夫子也不是那等喜欢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女子,反倒是顺其天然之性、天真浪漫的才是她的菜,比如胡沁雪就独得她&ldo;宠爱&rdo;。
下午的九章是她强项,自不必说,就是礼乐亦是轻松考过了的。
学生嘛,无论哪个时代,皆是免不了讨论考卷的,江春虽不多话,但也勉强陪着胡沁雪徐绍等人议论了一番。其实对她来说,考过了也就过了,成绩已成定局,她现在操心的是如何挣钱,好给家中减轻负担,若是能补贴到高氏等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49章试工
第二日,虽是休学日,馆里的大钟仍是按时敲响了的,早就起了的小江春将四书全通背了一遍,把衣裳穿暖和了,先往饭堂去吃过早食,方往南街而去。
约定好的在南北街交界处桥下集合,待她慢悠悠地到那儿,还空无一人,看来她还算来得早的。好在袖里有一本《礼记》,在这般微凉的清晨里,趁着精力饱满、记忆充沛的时候,沿着河道边走边背,倒也不错。
待太阳慢慢露出头来,就陆续有人来了,皆是穿着补丁衣裳的姑娘,大多刚十岁出头,个个长得细细的,仿若一群豆芽菜。
小江春将书袖好了,与她们聊起闲话来。中间有个叫留芳的,倒是好相与,只一会儿就聊起家住城南,因家中只有寡母了,哥哥又在念书,只得自己出来找些短使的活计做做,补贴两分家用的原委来。
因常出来做短使的关系,她能将县里各色人等一一道来。其中那日的牙婆人称牛婆子,手里有着七八分人脉,做人口买卖久了,在金江还小有名气,各高门大户官房太太需要使人的,无论买卖还是租赁,都来找她。
听得江春是县学女学生,一众小姑娘皆露出羡慕神情来。待那牛婆子扭着腰到桥边,太阳已升起来了。
趁着登记名录的功夫,牛婆子将规矩给说明了:&ldo;待会儿随我进了府,嘴巴不得说话,眼睛不得东张西望,手里不得胡乱|摸府里的一草一木,腿脚不得迈太开。直到管家太太问话了才可开口,可都听清楚了?出了问题婆子可不管你几岁,坏了老婆子名声,该赔钱的一分不得少!哼哼,赔不出那多钱?就把你小蹄子提脚卖咯!&rdo;
下头一群小姑娘自是应下,只那日被大人撺掇着来的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肩膀。
待跟着牛婆子来到城东开外半里处,虽才初春,周围却已草木丰盛,桃红柳绿,若非还偶有飞鸟掠过,不然就有点&ldo;万籁俱静&rdo;的感觉了。
在这群山环绕、古桥曲水的山脚下,有一座碧瓦朱檐的宅子,小江春想要留心观望这宅子是何人居处,哪晓得那牛婆子直接领了她们八个小丫头往侧门而进。
只见牛婆子在侧门外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那雕画了祥瑞的红木门就自里打开,有一青花孺裙的妇人站在门内。
&ldo;莲花妹子今日当值哇?老婆子带了几个短使来给庆家嫂子瞧瞧,若有得用的就过几日上工……&rdo;那妇人不待她啰嗦完,就爽快地放了一行九人进去。
几人跟在莲花嫂子后头,大气儿不喘地往后头宅子里去。小江春不动声色地数着,待跨过两道门,进了个像是内宅的院子里,有个春花比甲的丫鬟出来,令牛婆子众人等候着,她进去禀报庆家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