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将落,不待江家奶孙二人拒绝,门口走进一汉子来,正是那日跳入水中救起淳哥儿的黑衣男子。只见他四平八稳地端着一漆黑托盘上前来,行了一礼就往江春跟前来。
可怜九岁的江春还没他腰杆子高,自是见不着托盘里有甚的……好想垫脚尖看看,但又觉着太没出息,过于&ldo;见钱眼开&rdo;了,只好作罢。
元芳觑了她似有似无的垫脚尖动作一眼,似是理解她的苦恼,帮着揭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露出一片银光来。
王氏差点儿闪瞎了老花眼,心里观音菩萨玉帝爷爷王母娘娘太上老君诸神保佑地求上一通,那可是白花花的银锭子哪!
江二叔还&ldo;咝&rdo;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怜银角子都没见过几次的江家众人,直接瞧见这么多这么亮这么大一盘银锭子。
暗戳戳攒了一个月私房钱的江春也是眼波微动的,想自己起早贪黑,人背马驮的一个月,也才得十两不到的银子。这托盘里的银锭子光一个就得有二十两?或者是三十两?四十两应该比这要大点儿……奶孙二人各有心事,俱都忘了推拒一番。
少年见那小呆子看见银子又呆了,嘴角轻哼一声,扭头不屑,别以为自己没看见她垫脚尖!这幅样子与自己那日在酒楼里见到的&ldo;投机分子&rdo;倒是一模一样……想着越看越觉得她眼熟。
哼,果然见钱眼开,掉钱眼里的小呆子,还是个小骗子,小投机……
元芳自是理解民生多艰的,农家一年就指着田地里的产出过日子了,也没多少余钱。遂解释道:&ldo;这回出门身上现银无多,只去银楼兑了二百两纹银奉上,略表晚辈心意,还望婶子千万莫推拒。&rdo;
王氏战战兢兢收下了十个银锭子,江春也跟着松了口气,江家太需要钱了,可不是清高的时候哪!
老妇人见状微笑,给身后丫鬟使了眼色,那抱着百宝箱的姑娘嘴角含笑地就走上前来。
老妇人道:&ldo;好妹子,这是老姐姐的微薄心意,前些日子从箱子里翻了些还看得过眼的首饰出来,你们瞧着能花用的花用,能兑钱的兑钱,若有看得上眼的就留着自家戴戴吧。&rdo;
只见那丫鬟在箱子小锁上轻轻一按,&ldo;卡擦&rdo;一声,锁芯弹开。
丫鬟打开箱子盖儿,原谅前世农村出身的江春也没见过几样首饰,没见识又词穷的她只能用&ldo;珠光宝气&rdo;来形容了。
那丫鬟一层一层的翻着给小江春看,口齿伶俐地介绍道:&ldo;这是老夫人年轻时最爱戴的金镶玉头面了,金子虽然不重,但胜在做功精致,是汴梁城里&lso;悦容坊&rso;出品的,这金叶子就跟真的一样,走起路来还一闪一颤的,跟枝头绿叶迎风招展一样哩……&rdo;&ldo;这牡丹纹银手镯也是老夫人常戴的呢,府里姑奶奶未嫁时也稀罕这呢……&rdo;
&ldo;这猴儿,要你多嘴多舌,留给春姑娘她自有定夺。&rdo;老太太假意嗔骂道。
不得不承认,这丫鬟的话虽有夸大的成分,但这一整箱共三层的首饰,也是价值不菲了,对江家来说可谓是&ldo;天降厚财&rdo;&ldo;价值连城&rdo;了。
但这份厚礼,又并非王氏几人看起来的那样&ldo;喜从天降&rdo;。诚然,小江春救了她金孙的性命,救命之恩是重于泰山,但明知两家人地位悬殊的情况下,还赠了对江家来说如此厚重的谢礼,有时候礼太厚了就是有&ldo;买断&rdo;之意了。这份恩情从此买断,往后两家人就不再有甚干系了。
况且,从进门至今,青年元芳虽彬彬有礼,面面俱到的,但那份客气中总是透着疏离。且在自报家门时只道自己是汴梁人士,姓甚名谁也不知真假,那小公子也只略提了姓赵(还不知真假)……这就是明显的不想与自家再有过多接触了。
江春倒也不沮丧,反正她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阶层不一样,自己也没有硬要凑上去的必要。他们这样楚河汉界划清了,江春还反倒觉着轻松呢。
救死扶伤是天职,但医生也需要吃饭啊,现代出个急诊都得给救护车费呢,这窦家的谢礼,就当作是自己应得的诊金吧。
况且要说&ldo;天降厚财&rdo;,那是对一贫如洗的江家来说,在高门大户眼里,那也就是几身衣裳钱。试想,少买几身衣裳就能挽救一个孩子的性命,还算贵吗?
当然,别人若是埋起头来一毛不拔,江春也不会觉着有什么,反正能救回一个孩子的命,其意义自是重过这些身外之物的。但既然有&ldo;酬谢&rdo;了,又是对方能力范围内拔根毫毛的事儿,那她心安理得收下,又又何妨?
江家几人却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早被纹银闪花了眼,再见还有这一箱子的&ldo;宝物&rdo;,自是连连摆手推辞,只恨不得把手巴掌齐根摇断。
江老伯更是已经紧张拘束得不晓得手该往哪放了。
那老妇人看得微微一笑,只道:&ldo;你们也莫推辞了,这本就是春姑娘应得的。只你们若实在推辞的话,不如就留给春姑娘作嫁妆吧。老身也不晓得能否活到姑娘出嫁,就当提前给你压箱底吧。&rdo;
眼见着江老伯和王氏闻得&ldo;嫁妆&rdo;二字,眉头轻蹙,闪过两分犹豫来。
老妇人又叹道:&ldo;唉,虽说这年头女子是能进学了,可上头官家的意思谁也摸不准,自古百姓都怕&lso;迎新送故之困,朝令夕改之烦&rso;的。女子自该早作打算,有点傍身之财的。&rdo;
言外之意:这笔财物最好是留作小江春嫁妆的好。
不管今后是否成婚嫁人,以及何时嫁人,在这个大家长高度集权的家庭里,老妇人能替江春想到这些,她已是分外感激了。
话已至此,众人也就收下了宝箱。恰逢高氏三妯娌家来,忙着要给贵客造饭煮茶的,老妇人却道日头落尽,准备打道回府了,走时还拉着江春的手让送送他们。
她猜到老妇人该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果然,才出了江家门,老妇人就问起来:&ldo;小丫头在家整日间做些什么?&rdo;
&ldo;平日就给爷奶爹娘造饭,喂猪喂鸡,打扫卫生这些小事,逢集日就往县里卖菜去。&rdo;江春如实回答。
&ldo;这整日间种田养猪的定是不清闲的吧……难为春姑娘小小年纪已是颇有几分本事了,不知可有甚盘算?&rdo;她试探着问。
江春眼含希冀地道:&ldo;我倒是想读书,想识字,以后要是能进太医院读书就好了,可救死扶伤,令人治危得安。&rdo;言语虽然朴实,却是她的真实想法。
上辈子也算铁杆中医粉的江春,有前世基础在;又身处这样一个巅峰的中医环境中,自是更加愿意继续医学钻研的。
少年作为高岭之花,虽是除外窦元芳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但闻得此言,还是眯缝着眼睛哼了声,心想:这小呆子说不定是想着能挣更多钱呢,真是个财迷。可惜江春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也就晓不得自己已经比窦娥还冤了。
倒是窦元芳,听得小姑娘信誓旦旦地道要识文断字、救死扶伤,还颇为赞同地颔首。殊不知在江春看来,这样的他,配上两颊的些微晒斑,显得更加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