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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小哪吒穿一件红兜肚，光屁股，脖子上带着一个银项圈。他用肉乎乎的小手摸着摄像头，笑嘻嘻地说：&ldo;爸爸我想你!&rdo;

看他喜洋洋的样子，不像是真正的思念，只是鹦鹉学舌罢了，毕竟他只在屏幕上见过爸爸。但甜美的童声击中武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眼中不觉发酸。他不想让儿子看见，迅速拭一下眼睛，笑着说：&ldo;我的小哪吒，我很快就回去了，耐心等着我!&rdo;

&ldo;妈妈说，我再睡13次觉就能看到你了，对吗?&rdo;

&ldo;应该是16次，还要加上从月球飞到地球的三天旅途。&rdo;

小哪吒曲起小指头，一个一个数到16，最后没把握地说：&ldo;我不知道数得对不对。&rdo;

&ldo;没关系，妈妈会帮你数。你只管安心睡觉就行了。小哪吒，想让爸爸给你带啥礼物?&rdo;

儿子不屑地说：&ldo;那个破地方能有啥礼物。对了，你给我带100个故事就行。我最爱听故事。我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rdo;

&ldo;是吗?会不会讲哪吒的故事?我是说神话中那个哪吒。&rdo;

&ldo;当然会!哪吒是爸爸的三太子，有三件宝贝。他惹祸了，爸爸训他，他就自杀了。妈妈偷偷为他塑了个神像，又让爸爸发现后打碎了。后来哪吒的老师，叫紫阳真人的神仙，用莲节摆了一个人形，把哪吒的灵魂往里面一推，他就活过来了!&rdo;

他一口气就讲完了。武康笑着问：&ldo;这就完了?&rdo;

儿子口气很大地说：&ldo;还长着呢，等我闲了慢慢给你讲。&rdo;

&ldo;好，等我回家，再赶上你闲的时候，给我细细讲吧。&rdo;这个故事触动了武康的心思，不由长叹一声，&ldo;这个哪吒的爸爸可算不上个好爸爸。&rdo;

秋娥见丈夫的情绪有些黯然，连忙打岔：&ldo;咱家哪吒就太幸运啦，有个最疼他的好爸爸。&rdo;她忽然用眼睛余光瞥到一个陌生人，&ldo;咦，基地中多了一个人!墙角那人是谁?&rdo;

武康回过头，见偷渡客扶着广寒子立在墙角。&ldo;噢，那是一位勇敢的老牛仔，81岁了还冒死偷渡，以便葬在月球。&rdo;

秋娥低声埋怨丈夫：&ldo;你该事先提醒我，有些枕头上的话不该让外人听到的。&rdo;

广寒子扶着偷渡客走过来，笑着说：&ldo;哟，这句话太伤我的自尊心了。秋娥你说枕头话可不是第一次，是不是眼中一直没有我这个人?&rdo;

秋娥机敏地说：&ldo;当然有你这个&lso;人&rso;，但你哪里是&lso;外人&rso;，我早把你看作家里的一员了。&rdo;她转过目光，对陌生人嫣然一笑，&ldo;喂，勇敢的老牛仔，你好。祝你早日实现愿望‐‐哟，这话大大的不妥，应该说：&lso;祝你顺利实现愿望‐‐但尽量晚一点&rso;，至少在你老100岁之后吧。&rdo;

&ldo;谢谢啦，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双重祝福。&rdo;

十分钟的通话时间很快到了，双方告别，屏幕暗下去。但武康还在对着屏幕发愣。三年的孤独实在过于漫长，这些年如果不是有广寒子的友情，他早就精神崩溃了。现在，越是临近回家他越是焦灼，真真是度日如年啊，几乎每晚都梦见妻子与小哪吒依偎在怀里，醒来却是一场空。

广寒子非常理解他的心情，走过去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不过没说什么安慰话。它知道这个蓝领工人很爱面子，虽然想妻儿快想疯了，但最怕外人看到&ldo;男人的脆弱&rdo;。这些年来，它与武康（武康们）的相处已经很默契了。

在他们身后，偷渡客的心中同样激荡着猛烈的波涛，浑浊的老眼中波光粼粼。孤独的武康在尽情倾倒对妻女的思念，但他不知道，此刻的&ldo;在线通话&rdo;只是电脑广寒子玩的把戏，是逼真的互动式虚拟场景。屏幕上那位鲜活灵动的秋娥，还有娇憨可爱的小哪吒，实际只是活在一个名叫《元神》的电脑程序中。

更为残酷的是，13天后，也就是武康终于要返回家园的那一天，等待他的实际是客运舱中的气化程序。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偷渡客造成的。是他在50年前签下那份合同，为一碗红豆汤出卖了自己克隆体的永世生存权。捎带卖出的还有他31岁前的人生记忆，那对虚拟的母女正是以这些记忆为蓝本创造出来的。至于这位克隆人武康，他的真实人生其实只有短短三年，即在月球基地工作的这三年，前28年的记忆也是从偷渡客的记忆中上传的。

这些年来，他的良心一直不得安宁。这次他以81岁的高龄冒死偷渡，就是想以实际行动做一次临终忏悔。

武康带偷渡客到餐厅吃饭去了，广寒子开始呼叫位于地球的公司总部。这是机内通话，外人听不见也看不到的。而且‐‐这才是真正的在线通话。公司董事长施天荣先生现身了。他与那位偷渡客是同龄人，同样的须发如雪。广寒子首先汇报：

&ldo;董事长，有一桩突发事件，今天的无人货运飞船中发现一名偷渡客。&rdo;

四秒钟的时间延迟后，屏幕上的董事长皱起眉头：&ldo;偷渡客!地球上的装货一向处于严格的监控之中，外人怎么能混进飞船?&rdo;

&ldo;他恰恰不是外人。&rdo;广寒子叹道，&ldo;尽管相隔50年，但见面第一眼我就认出他了。这个自称吴老刚的人就是基地的第一任操作工、十七代克隆武康的原版，那位老武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