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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ot;唉唉，这实在是好肥皂。&ot;她捧孩子似的将那葵绿色的东西送到鼻子下面去，嗅着说。

&ot;唔唔，你以后就用这个……&ot;

她看见他嘴里这么说，眼光却射在她的脖子上，便觉得颧骨以下的脸上似乎有些热。她有时自己偶然摸到脖子上，尤其是耳朵后，指面上总感着些粗糙，本来早就知道是积年的老泥，但向来倒也并不很介意。现在在他的注视之下，对着这葵绿异香的洋肥皂，可不禁脸上有些发热了，而且这热又不绝的蔓延开去，即刻一径到耳根。她于是就决定晚饭后要用这肥皂来拚命的洗一洗。

&ot;有些地方，本来单用皂荚子是洗不干净的。&ot;她自对自的说。

&ot;妈，这给我！&ot;秀儿伸手来抢葵绿纸；在外面玩耍的小女儿招儿也跑到了。四太太赶忙推开她们，裹好薄纸，又照旧包上葵绿纸，欠过身去搁在洗脸台上最高的一层格子上，看一看，翻身仍然糊纸锭。

&ot;学程！&ot;四铭记起了一件事似的，忽而拖长了声音叫，就在她对面的一把高背椅子上坐下了。

&ot;学程！&ot;她也帮着叫。

她停下糊纸锭，侧耳一听，什么响应也没有，又见他仰着头焦急的等着，不禁很有些抱歉了，便尽力提高了喉咙，尖利的叫：

&ot;[纟全]儿呀！&ot;

这一叫确乎有效，就听到皮鞋声橐橐的近来，不一会，[纟全]儿已站在她面前了，只穿短衣，肥胖的圆脸上亮晶晶的流着油汗。

&ot;你在做什么？怎么爹叫也不听见？&ot;她谴责的说。

&ot;我刚在练八卦拳〔2〕……&ot;他立即转身向了四铭，笔挺的站着，看着他，意思是问他什么事。

&ot;学程，我就要问你：恶毒妇是什么？&ot;

&ot;恶毒妇？……那是，很凶的女人罢？……&ot;

&ot;胡说！胡闹！&ot;四铭忽而怒得可观。&ot;我是女人么！？&ot;

学程吓得倒退了两步，站得更挺了。他虽然有时觉得他走路很像上台的老生，却从没有将他当作女人看待，他知道自己答的很错了。

&ot;恶毒妇是很凶的女人，我倒不懂，得来请教你？‐‐这不是中国话，是鬼子话，我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懂么？&ot;

&ot;我，……我不懂。&ot;学程更加局促起来。

&ot;吓，我白化钱送你进学堂，连这一点也不懂。亏煞你的学堂还夸什么口耳并重，倒教得什么也没有。说这鬼话的人至多不过十四五岁，比你还小些呢，已经叽叽咕咕的能说了，你却连意思也说不出，还有这脸说我不懂！‐‐现在就给我去查出来！&ot;

学程在喉咙底里答应了一声&ot;是&ot;，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ot;这真叫作不成样子，&ot;过了一会，四铭又慷慨的说，&ot;现在的学生是。其实，在光绪年间，我就是最提倡开学堂的，〔3〕可万料不到学堂的流弊竟至于如此之大：什么解放咧，自由咧，没有实学，只会胡闹。学程呢，为他化了的钱也不少了，都白化。好容易给他进了中西折中的学堂，英文又专是口耳并重的，你以为这该好了罢，哼，可是读了一年，连恶毒妇也不懂，大约仍然是念死书。吓，什么学堂，造就了些什么？我简直说：应该统统关掉！&ot;

&ot;对咧，真不如统统关掉的好。&ot;四太太糊着纸锭，同情的说。

&ot;秀儿她们也不必进什么学堂了。女孩子，念什么书？九公公先前这样说，反对女学的时候，我还攻击他呢；可是现在看起来，究竟是老年人的话对。你想，女人一阵一阵的在街上走，已经很不雅观的了，她们却还要剪头发。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剪了头发的女学生，我简直说，军人土匪倒还情有可原，搅乱天下的就是她们，应该很严的办一办……&ot;

&ot;对咧，男人都像了和尚还不够，女人又来学尼姑了。&ot;

&ot;学程！&ot;

学程正捧着一本小而且厚的金边书快步进来，便呈给四铭，指着一处说：

&ot;这倒有点像。这个……&ot;

四铭接来看时，知道是字典，但文字非常小，又是横行的。他眉头一皱，擎向窗口，细着眼睛，就学程所指的一行念过去：

&ot;第十八世纪创立之共济讲社〔4〕之称。‐‐唔，不对。‐‐这声音是怎么念的？&ot;他指着前面的&ot;鬼子&ot;字，问。

&ot;恶特拂罗斯（oddfellows）。&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