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这套吧!”马岳生借着酒劲不客气地说:“王哥,你以为你按时返回就守信用?笑话,将来有一天场里的人发现你爸爸根本没有病危,你不还是在说假话吗?既然说一次假话是假,何不就把这假戏继续唱下去?反正在我看来都是一回事!索性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好了!上北边去闯一闯看!”
王同山不再说话。因为马岳生和几个哥们的话已经冲破了他心底的最后防线,他心中贪图享乐的基因立刻与这种诱惑产生了共鸣。想起回到小茅山以后那无休止的劳动,他自然又对到处游逛,山珍海味大摆宴筵的生活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王同山就这样在马岳生等几个哥们的纵恿鼓动之下,再一次走了下坡路。
那天晚上,王同山喝了许多酒。他回去的半路上,忽然有人叫他,王同山睁大眼睛一看,原来竟是一个微胖的女人。借着路灯的微光,他把她打量一番,这才认出原来她就是两年前在南京曾向他报告信息的苏北女人“老阿家”。两年不见,“老阿家”似乎比从前更加风流俏美了。她穿着当时最时髦的一件黄军衣,篷松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又加了个漂亮的发卡,越加显出她的风骚。“老阿家”见了王同山,坚持挽留他前去自己的家里留宿,可是王同山的头脑尚且清醒,想到“老阿家”前次把他带回家里的情景,再想起她沐浴后故意把一只白缦头似的乳房裸露在衣外的样子,王同山的酒立刻惊醒过来。
“不行,我今晚说什么也不能住到你家里,我已经在新街口那边租了一个客房!”王同山虽然扒窃行癖,可是他在私生活上却从来不肯随波逐流。“万恶淫为首”的古训似乎对他思想上起到了严格的束缚力。即便他和周纤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王同山也没有在女人身上动过邪念。现在周纤虽然和他分道扬镳,但在王同山心里仍然不想轻易改变他做人的一贯信条。特别不肯在“老阿家”这样的女人面前轻易解除自己的思想武装。想起前次他在“老阿家”租用的民房里遭遇的难堪,王同山二话不说就想离她而去。
“你不去我那里住也就算了,我也决不会强求你做什么的。”不料“老阿家”仍然不想放他,索性把他拉到一边,说:“早在几个月前我就在寻找你,打听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又回了小茅山。现在好不容易见了你,又如何这样轻易地溜掉?”
王同山愕然望着风情万种的“老阿家”,一时猜不透她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瘸子?”刚才还没有把“老阿家”的话当回事的王同山,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震惊地震住了。做他们扒窃这个行当的人,王同山早就在苏州时就闻听到山东“王瘸子”的大名了,可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王瘸子竟会主动到南京来寻找他。王同山急忙左右盼顾,当发现外面肯定没有窃听者时,才认真地向“老阿家”询问起“王瘸子”的来历:“你是怎么认识王瘸子的?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在南京?他找我究竟是什么用意?”
“老阿家”见他忽然来了兴趣,便口若悬河地解释说:“小苏州,你先不要这样连珠炮般地向我开火。我是怎么认识王瘸子的?莫非还要向你供出我们相识的经过吗?做我这行的,什么人不能认识呢?至于你问王瘸子为什么知道你在南京?他是听别人说过,当年在江南地面上嚣张一时的‘神偷王’,如今就在南京的小茅山,所以王瘸子这次从济南来南京,惟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和你见上一次面。可是他无法到小茅山去,就求我设法和你取得联系。”
王同山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暗暗一惊。王瘸子的恶名早在几年前就震动了江南,据有人向他介绍,王瘸子在济南和河南一带的偷窃活动,甚至影响到了铁路大动脉的运输,在公安部已经挂了号。如果把他这个江南“神偷王”与尚未相识的王瘸子联系起来,他就是小巫见了大巫。王同山经过几年的安心改造,对过于猖狂的王瘸子早已从心里产生几分恐惧,特别是目前他一个刚从小茅山农场请假出来的改造人员,如果真和王瘸子这样在全国挂上号的大扒窃分子们搞在一起,他很可能会生出更大的祸患,于是王同山便警觉起来,惊恐地向“老阿家”问道:“王瘸子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卷六走出阴影·动荡岁月
第59节灵魂,在天安门前净化(2)
“他当然不在南京,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人家早就回济南了。”“老阿家”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从前对她百依百从的小扒手王同山竟然变得老道深沉起来。她冷笑一声说:“至于王瘸子为什么找你,也不必那样担战心惊。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为什么还要互相戒备?我告诉你,人家王瘸子可比你仗义得多了,不但出手大方,仗义疏财,而且王瘸子还喜欢结交天下所有英豪。他这次到南京来找你,也是因为从前听说了你那江南神偷的名声才慕名而来的。现在王瘸子在南京寻不见你,就带着一伙人回去了。”
“哦,原来如此,‘老阿家’,你可把我吓坏了。如今我再也不比从前在上海那时候了,我只求安定,不求惹事生非。”王同山听到这里,悬着的心才放下。
一列火车在初春的寒风中向北方疾进。
车里坐着从南京启程向北方进发的王同山,还有他的几个扒手哥们:马岳生、丁锋、毛子和高海林。在南京他们结伙在新街口等地连续作案以后,很快就引起了南京公安机关的注意。就在一张大网向王同山等人撒下来的时候,他们决定连夜向北方进发。对于思想上已经有所改变的王同山来说,从1976年春天开始的这次全国性流窜大作案,无疑是对他本人改恶从善的又一次否定。也是对给予他无限关怀的小茅山农场领导的一次背叛。当然,更是对他的亲人和友人多年对他寄托希望的一次背叛。现在回想起两年来因周纤的意外出现给他人生带来的某种改变,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了。因为王同山如今再次踏上外逃作案之路的本身,就等于已经否定了他从前的所有誓言与警语。他这才真正认识到,一个人如果一旦走了下道,那么改起来真是非常困难。至于长期坚持改造就更加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