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山有气无力地混进那些正等候在检票口的旅客群中。这里有男有女,许多人都像是工人和走亲戚的女人们,他只在这些人中转了一圈,果然运气不错,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摸了两个小皮夹。一个是男人的装钱之物,里面有50多块钱;另一个可能是女人的,可惜里面只有10块多钱,而且多是一些零票和钢币。王同山不管怎么说已经解决了充饥的困难。他刚把一包蛋糕吞下去,火车就到站了。
他不敢走前面的检票口,他舍不得把衣袋里好不容易得到的钞票再买了车票,一个人绕过了候车室,转向搬到道房前面的路口,然后跑进了夜灯如昼的佳木斯车站月台。这时候列车上的旅客已经满员了,王同山挤上车去,但他没有找到座席。他就混在列车厕所前过道上的人群中,这里好象集聚着许多扛着行李的民工。经他听人们的彼此交谈,才知道他们都是前往双鸭山煤矿打工的农民。而这趟火车则是从哈尔滨开往双鸭山的普通快车。
火车在深夜时分响声隆隆地继续向北开去。王同山就蹲坐在过道里,耳朵听着车下咔噔咔噔的车轮轧道响声,昏昏沉沉地打了一个盹儿。他不知道双鸭山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那里是城市还是乡镇,总之肯定不是一座大城市。因为他在江南从没有听说东北有一个叫双鸭山的地方。
卷五洗心革面·两年大流窜
第46节关东不可久留
王同山辗转了几次车后,终于来到了双鸭山。
原来这里是一座煤矿。市区虽然不大,但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市场,商店和百货大楼比比皆是,大大小小饭店倒也排了整整半条大街。王同山就在这里吃了早饭,然后一个人去逛商店。人一旦又迈出了这一步,接下来做起事来倒也水到渠成。一个上午,他就在双鸭山几家商店和农贸市场里,轻轻松松就摸到了五个钱夹,然后来到一个公共厕所,把五个钱包一一拆开,丢进了粪坑里。再数了数手里的钱,居然一下子就掏了二百多块!这是王同山自去年冬天下关东以来,在东北偷得最多的一次。昨天晚上的饥饿感与恐慌感,都因手里忽然有了这么多钞票而变得充实起来。
有了钱,王同山就再也不肯到处东躲西藏地啃那些干巴巴的点心了。他先花钱租了一个旅店的单间。他今晚要一个人美美睡上一觉,然后他又动了享受的念头。索性到一家浴池里泡了澡,然后又来到一家相当有门脸的饭店里美餐一顿。王同山在没有钱的时候,把钱看得很重,如果一旦有了钱,他又把钱看得很轻很轻。所以这次他一下子就点了四五碟东北菜:熘肉段、锅爆肉、糖醋里几和爆炒元葱等等,再叫了一瓶东北二锅头。王同山一人面对这些吃不完的炒菜,别提他心里有多么高兴了。不料,就在王同山大吃大喝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门帘子竟然一掀,蓦地闯进四个人来。他愣了一愣神,才发现齐刷刷站在他面前的原来竟是在佳木斯甩掉的三个“东北虎”。王同山心里的高兴劲立刻不见了,脸上也现出了恐慌的神情,因为他发现三个“东北虎”的神色不对,一个个摆出了寻他拼命的架式。
“好啊,你这个江南鬼子,把我们哥几个给骗了!”眼睛有毛病的“大包牙”叭地一声将桌子一拍,把王同山的酒杯给震倒了,酒也泼洒了满桌子。
“老疙瘩”也怒喝一声:“天下没有你这样不讲义气的人,姓王的,你不是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吗?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吃独食?你说,昨天你究竟一个人吞了多少?你说,为什么得了钱你就跑?”
“座山雕”上前一把揪住王同山的衣襟,挥起手来扇他两个耳光子,吼道:“我叫你不讲义气,我让你不讲规矩!他妈的巴子,如果不是我算计得精确,我们如果不跑到双鸭山来追你,就让你小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跑了呀!”
王同山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因为他从没有遇上这种难堪的事,从前他在江南作案时从来都是以江湖义气为先。不论他手下有多少小扒手,也不论这些人几天没有扒到一分钱,他都照例把自己弄到的钱一文不留地摆在桌上,任大家平分秋色。吃饭的时候更是不分你我。真正做到了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可是今天他自己竟然在三个东北扒手面前第一次做出这种有违他做人初衷的事来。王同山任几个东北人如何骂他,也一言不还。他沉默了一会,想解释昨天在俄罗斯人家前作案不成,连夜逃走的真情,却向服务员一招手,说:“再添几上菜来,上两瓶关东烧!”
“座山雕”却不理睬王同山脸上现出的歉意。只是一屁股坐在他面前,冷笑着指责说:“哥们儿,你先别敬酒,我先要问你,得了老毛子的钱,为什么你要一人独吞?莫非前几天我们的饭就白吃了吗?”
“对对,你说说,你为什么这样没良心?”其他两个扒手也先后围坐在桌前,各自操起了杯盏,见服务员再上几碟菜,都边吃边向王同山发起难来。王同山见了这个阵势,只好把昨天他如何在饭店和银行里与两个俄罗斯人周旋的情况,一一说给他们听。说到最后他没有把为什么跳进院墙却不肯进楼的想法如实相告。他只把到双鸭山一路上偷来的钱,都摆在了酒桌上,说:“几位东北朋友,我老王从来都讲义气,这一次也并非不想还你们的饭钱,而是从佳木斯上车的时候过于紧急,现在各位刚好到了,我一分钱也不留,把这钱全都交给各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