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枯树逢春·苦涩的浪漫
第22节菇苏城外雨如麻(1)
王同山又坐进了向南京方向疾驶的警车上。
不过他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苏州他只被羁押一个夜晚,次日天明便被送往他曾经服刑、后来又接受15年劳改的小茅山农场。想起昨天在苏州专诸巷与女友辞别的悲苦场面,王同山有些肝肠寸断。从前他在小茅山接受劳改的漫长岁月中,曾经几次逃脱,又几次被公安人员逮捕归案。但前几次他从来没有哭过,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苏州恋恋不舍。到了小茅山农场以后,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改造人员都跑过来看从警车上走下来的王同山,特别是那些管教他十多年的农场警官们,都对他刚解教半年就再一次被送回小茅山感到万分惊疑。
“王同山,你又犯了什么罪?”“没想到你和小茅山这辈子结了缘,刚几个月又自投罗网了!”“这小子毕竟是个‘贼王’啊,是狗就一辈子也难改吃屎!”“什么神偷王,还不是每次都逃不过警察的眼睛?”在那些议论和咒骂声中,王同山一声不辩。如果此事放在从前,他会当即跳起来大吼大骂,或者当众说清他这次去苏州并没有作案,而是前次他在小茅山劳改期间的旧事复发,才惹出了一出“二进宫”的丑剧。王同山的沉默是因为他内心的痛苦,他并非在为自己刚获自由又被追究前案走进这一辈子让他厌恶的小茅山监舍。当然,他的痛苦沉默,还在于他心里有个令他须臾不肯忘记的女友!只要他闭上眼睛,那个熟悉的影子便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李湘音,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早知道从小茅山出去后会幸遇上你,那我肯定不会在小茅山服刑期间再次外逃,也肯定不会再和他人合伙作案,以至于留下今日的痛羞。
当天夜里,王同山被关在一间单人反省室里。从前他在小茅山逃走以后被逮了回来,每次都象今天这样在反省室里关一段时间,然后才能进入审判和劳改的程序。这次王同山无法像前几次那样安宁地等待进入劳改程序。他在这单人反省室里彻夜不眠,只要他刚闭上眼睛,就会见到抓住他双手落泪的李湘音。想起了她,王同山的心就越过了重重监舍和层层电网密布的高墙。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早已与李湘音紧紧相联在一起了,一刻也无法分开。半夜里,王同山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逃出去,逃回苏州去,我要马上见到她!”
如果说从前他在这里劳教期间,私自逃出去仅仅是到附近流窜作案,偷一些钱后他还会回到这个小茅山来。有时他是被人抓获,有时则是他主动回来。可是,这一次王同山所构思的越狱计划却是永远不再回到这可以隔断他心,隔断他情的禁苑。这个念头一但在他心里占了上风,依王同山固有的性格,他必然会一做到底,而且不达到目的决不罢手。
凌晨时分,小茅山劳改农场里一派岑寂。附近所有劳教者歇息的宿舍大多关灯熄火,悄然无声。王同山知道他住的单人反省室房门,已被一把大锁在外面牢牢锁死了,他即便想逃也绝非易事。可是,王同山毕竟有一套多年练就的反管教手段,有时他的手段近乎于不可思议。他忽然发现在反省室里有一把装煤的铁锹,春天时这反省室里可能烧过炉子,而墙角处积下的碎煤已经告知了王同山。他决定把这支铁锹的锹把折断,然后拧再开门锁。可是反省室外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那就是走廊外面是一扇同铁栅栏组成的天窗。如果他想从这里逃出去,必须要把那些手指头粗的钢筋一根根扭断。然而,王同山发现那些钢筋都牢固地插在下面的水泥墙内,任他如何拼命地扭动,那一条条钢筋竟然纹丝不动。这时天色已经微明了,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淡淡的鱼肚白色,他知道如若继续在这反省室里一筹莫展,那么等到天明时分,他非但无法实现逃走的目的,而且他已经撬坏了内门之锁,也会被人发现。既然出逃的事实已经成立,即便中止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王同山想到这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咬紧了牙关,拼命地用双手狠命摇撼那坚固的钢筋,终于在他的拼命摇晃下水泥墙基开始松动了,一根又一根钢筋就这样被王同山摇松摇断的。终于在凌晨四点左右,王同山跳出了那间水泥为四壁的反省室。
可是,当他逃到空荡荡的院落里才惊愕地发现,一堵几丈高的大墙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一样矗立在自己的面前。两人多高的大墙他如何能够爬得上去?而大门内外则有警力严加防守。即便王同山有三头六臂而无法从正门逃走。忽然,王同山发现了大墙下堆放着几十口大缸。这些大缸便是劳改农场陶瓷车间最新的产品,此时尚未发运出厂。王同山灵机一动,马上动手搬来了几口大缸,然后他把那些大缸在墙下一只只向上累去,一直累到墙头,他这才顺着那些大缸爬上了墙头,然后他双腿往墙外一顺,就纵身跳了出去。
黎明前的小茅山万籁俱寂。天边旭日已经从灰蒙蒙的云霓背后冉冉露头了,小茅山劳改农场很快就要上工了。王同山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继续在场外徘徊逗留,很可能会被巡逻的警察发现。王同山站在黎明的微光中,似乎已经听到小茅山劳改农场偌大的院落里传来了人声,他能猜测到发现他已经潜逃后场部会作出何种决定,来围堵他或沿着他可能逃走的方向进行追捕与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