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没想到王同山这样坦荡。更没有想到他会把一百多块都给了他们,三个东北扒手心里自然高兴。但是为首的“座山雕”却担心王同山从此脱离他们,便说:“如此说来,老王你是想鞋底子抹油,从此想开溜吗?咱哥们可都希望你身上出菜呢!”
“是啊,你可不能走!离开你,我们大家都没有了底气,这几天在佳木斯,我就看出你老王肯定是个江湖上的老大,讲义气!”“大包牙”几杯酒进肚,开始对王同山进行恭维,连连向他敬酒,说:“现在我们遇到一起就是缘份,你如果走就是看不起我们哥们,”、“老疙瘩”得了钱,脸色也立刻堆上了和悦的笑容,他频频给王同山敬酒,吹捧他说:“你刚到双鸭山就得了这么多钱,足以证明你是个老干将。有你这样的人在,咱哥们可就保证吃香喝辣,走南闯北没有难处呀!”
“大包牙”对王同山恭惟得更加肉麻,一味地求他把如何到双鸭山就接连掏了一百多元的手法传授给他。可是,王同山从心里对这三个东北扒手产生了恶感,决非由于把钱给了他们心里难受,而是他见这三个人都是一些不讲人情信义的地痞。如果他和这三个东北虎混在一起,将来也许会在东北地面上栽大跟斗。如果弄得不好,说不定他还要进大牢。王同山总不能小茅山劳改农场的旧案没结,就在东北再添新乱。想到几天来他在黑龙江所遭遇的一切,心里忽然产生了尽快返回江南的意思。特别是想起小u行前对他的叮嘱,王同山急于返回南方的念头忽然变得格外强烈起来。
“好吧,咱们就在一起干吧。”虽然王同山已经在心里暗暗打好了主意,但是,他知道如果坦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面前这几个不明底细的人,也许他们还会想出种种手段控制他的行动。因为双鸭山毕竟是黑龙江地面,他一个南方人在此人地两疏,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也许在东北就难以回江南了。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王同山虽然在口头上应付他们,但在心里已经下定了尽快离开东北,重新回到江南的欲望。他一路上已经厌恶了到处流窜作案的生活方式,他甚至有了想回小茅山农场的打算。尽管小茅山给他留下过许多难堪的回忆,可是那里毕竟有他赖以寄托的希望,而且他逃走时还有许多书刊都留在监舍里。如果他现在主动投案,会不会再遭到戴大铁镣的惩罚呢?
火车向南方疾进。不管前途有几多风险,王同山还是认为南方好。他在双鸭山和三个东北扒手在那里摸了几个包,当他手里已经有了充足的路费时,便在一个深夜里悄悄离开了那家小旅社。为防止再发生东北扒手跟踪而来的事情,王同山这次从双鸭山是乘汽车离开的,而且他又选在夜晚出行,那辆拉货的解放牌大卡车是从双鸭山前往饶河县。这是一辆粮库的运输车,他白天已经把这辆车的行走规律摸清了,他在晚上突然以上厕所为名巧妙脱身。王同山知道三个东北扒手在发现他逃走以后,肯定会到火车站上去堵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双鸭山夜里没有汽车出城。
他到了饶河以后,才知道这里离宝清县很近,那里有火车。于是他从宝清县登上了小火车,一口气到了沈阳。他在那里的车站上又摸了几个包,再转车到了山东省的济南市。王同山到了山东,对于是否马上返回南京附近的小茅山劳改农场,又产生了思想上的反复。他在济南逗留的几天里,思乡和返回苏州的心情忽然变得强烈起来,特别是对于他的老父亲,王同山心中更加滋生了急于见到他的念头,尽管他和父亲的感情一直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特别是当他因偷盗进入少年管教所以来,王同山渴望得到父爱的心情在与日俱增。
每当他在小茅山看到有人前来探望在此改造的子弟时,王同山就羡慕别人的家庭。可是从来没有人来探望他。所以他对老父亲的感情变得日渐疏远,他从理智上不喜欢父亲固执的脾气,但他在感情上又无法割舍这份惟一的亲情。现在他已经两年多没有见到在工厂里当工会主席的爸爸了,王同山无法理解父亲在工厂里可以与那么多工人弟兄们相处融洽,为什么偏偏与自己的儿子合不来?他更不明白当年自己还小的时候父亲为什么和母亲分手,这些年来他一人独居在苏州,为什么拒绝再次结婚?王同山从这些细节上已经观察到父亲性格上的缺陷。不然他就不会一个人生活。孤独的人生肯定会影响到他惟一的儿子,现在王同山已经从遥远的关东回到了山东,从这里乘车前往苏州的家,最多也只有一个晚上的车程。然而他能够回去吗?回去以后父亲会接纳他吗?他还会不会把他交给厂保卫科,然后再送他到小茅山农场去呢?
火车在初夏的夜晚驶出了济南。王同山在济南又扒了几个包。现在他的腰包已经鼓了,在东北佳木斯遇到的可怕伙伴,早已经离他而去,他再也不必为那几个可憎的家伙烦恼忧心了。至于他在东北期间思想上发生的多次反复,时至今天仍然困扰着王同山。他既有尽快弃暗投明的欲望,也对投案后可能发生的惩治产生了担忧。在济南他经过最后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回到苏州。如果到了苏州父亲能够收留自己,他就从此在家里闭门思过,下决心不再和从前那些有劣迹的旧友们联系,更不能像从前那样继续到社会上扒窃了。长达两年的南北大流窜,让王同山变得异常疲惫。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年龄随着时日的推移,已经快三十岁了。如果继续这样偷下去,那么何时才是一个终结呢?如果继续这样以偷为生为业,那么自己的结局将是什么?到处地疲于奔命,毕竟终非久计。想到偷窃的风险和前途的缈茫,王同山毅然决定在山东中止这漫无边际的奔波,而最好的归宿还是尽早回到苏州,因为在苏州和南京小茅山进行选择对比,当然还是尽快回到苏州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