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睡不着,就算短暂地昏睡过去,没几个小时又会被伤口的抽痛活生生叫醒。
这还不是主要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的药的问题,她半夜给痛醒之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压自己的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闷闷的,半夜抓着床头的雕花柱子用力宣泄,但怎么都难过。
婢女被她痛苦的声音吵醒,赶忙跑过来,可是又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又没有什么有用的止痛药,多数还带着成瘾性,越苏也不敢吃。
一夜折腾下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苍白,甚至有点奄奄一息。婢女们商量着要去喊将军,越苏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只是摇头,因此她们也没敢去。
韩信早上起了之后跑来看她,见她一副痛得虚脱的样子,颇为自责,把她的药给喂了,问:&ldo;再睡一会儿吗?要不要吃糖?&rdo;
越苏摇头:&ldo;睡不着。&rdo;
她想了想,又补充:&ldo;屋子里太闷了。&rdo;
为了不冷着她,屋子里烧了炭火,但是即使是最好的银丝炭,也难免会有烟气,这么在屋子里呆个十几小时,当然觉得胸闷气短。
韩信想了想,把饭喂完之后,给人裹上裘衣,直接抱出去了,外面难得有点太阳,是微薄的暖意,也没风,把床榻安放在园子里,旁边再绕着半圈炉子,这样暖和也暖和了,在户外也不闷。
越苏真是困了,迷迷糊糊躺了会儿,起初只是打算晒晒太阳,后来嘴里还含着块饴糖就睡过去了。
她是被耳边轻轻的衣料摩擦声吵醒的,一睁眼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男孩,脏手里满满拿着几块糖,惊慌失措地和她对视。
越苏:&ldo;……&rdo;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眼睛往四周转了转,发现护卫都离得挺远,估计是怕吵她睡觉了,于是轻咳了一声,小声问:&ldo;你怎么进来的?&rdo;
小男孩脸上都是污渍,默不作声,指了指墙角被绿植遮盖住的一个小洞,那洞口实在小,要不是他瘦得可怕,估计也钻不进来。
越苏叹了口气,见他只抓了盘子里的几块点心,压低声音说:&ldo;你都拿走吧,没事的。&rdo;
小男孩愣愣地看了她一眼,连忙伸手去抓,一股脑全塞进自己的衣服里,也不说话,像怕她反悔似的,身子一猫就又从那个小洞里爬出去了。
越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毫不吝啬地往下洒,暖洋洋的,她胸口又恍恍惚惚地痛起来,眼睛一闭,慢慢地重新沉入梦境。
这次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史书上记载的剑拔弩张都定格住了,所有庄严的庙堂都长出细细的枝叶,繁密的叶片和茂盛的树干填满了所有肃穆的灰色,也掩盖住了那些或喜或怒、鼎鼎有名的人物。
树叶不断生长,摇曳生姿,那些让人不忍卒读的苦难、辛酸、恐惧,全部被掩盖住了。
不管是战争、饥荒、洪水,抑或是权谋、争斗、人相食,树枝们带着愉悦的春天气息,往四周扩张,每一片叶子上都闪耀着不同的光亮。
在这些瀑布一样的绿植之间,有红白两色的巨大花朵开始盛放,花朵前站着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脸上却有许多副面具,他随意地换来换去,始终见不到最底下那张脸。
越苏听见自己问:&ldo;何必呢?做自己不好吗?&rdo;
那人回答:&ldo;我做过一次自己,不太好,害死人了。自己太靠不住了,我还是做别人吧。&rdo;
红白两色的花朵在他面前绽放,淡粉色的花蕊触手可及,几乎将他淹没。然后这些花朵迅速凋谢,萎败在地。
越苏听见自己又说话了:&ldo;你说的对,自己不好,还是做别人好,而且要做个没有梦想、没有执念、没有脾气的人最好。&rdo;
花瓣一片一片全部调零,藤蔓收缩回去,枝叶从地板的裂缝、横梁的雕花和厚重的朱门边缘消失,一切又回归原样。
历史继续前进,有的近了,有的远了,帝王将相都缓缓倒下,倒是那些被一刀砍倒在地的士兵爬了起来,还有他们没人养活的脏兮兮小孩,在畜生走过的地方爬来钻去。他们只是不说话。
越苏这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正往房里去。
韩信见她醒了,低声问:&ldo;冷吗?还是进去睡吧,外面起风了。&rdo;
越苏摇摇头,刚才的梦境已经不记得了,不知为什么有点难过,说:&ldo;放我下来,我想去走走。&rdo;
韩信点头,说:&ldo;大夫快到了,别走远了,就在附近玩吧。&rdo;
于是越苏只好裹着一身厚重的裘衣在附近散步,依旧是有人跟着。
说是散步,只是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都没走出太远去,倒是韩将军觉得她似乎确实很喜欢吃点心,不一会儿又送来一大盘点心,全是发腻的甜。
快到正午的时候,越苏远远听见了开关城门的号角声,她好奇地走上楼去看。
远远看见几十个轻骑兵,在阳光下从城门进来,因为过于旺盛的太阳光,眯着眼睛,脸上带着被太阳直射的那种古怪表情。
&ldo;那是谁?&rdo;她问。
&ldo;是将军给姑娘您请的大夫啊。&rdo;旁边的婢女答道。
&ldo;哦。&rdo;越苏点头:&ldo;那我们回去吧,待会儿大夫来了找不到人就不好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