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每年的&ldo;违规&rdo;活动,&ldo;放灯&rdo;违反了边境管理规定,苏联边防军年年会晤照会,对桦皮屯边民的风俗提出抗议,并曾抓住过几位越境&ldo;放灯&rdo;的乡亲。中国边防每年也都加以劝阻,无奈民俗历史悠久,法不责众。每到正月十五,桦皮屯的领导人就把三营一连的连长指导员请到屯中,一顿烧酒灌得迷迷糊糊,掀倒在老百姓的热炕头上。那些执勤的战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乡亲们不越过江上的主航道的边界线。
钱爱娣这些上海知青哪里见过这般热闹非凡的阵势,于毛子告诉她们,这是老辈们传下的规矩,劳作了一年的他们,感谢江里的黑龙王给老百姓的恩赐,让人们享受了又一个丰收年。正月十五的灯节便举行&ldo;放灯&rdo;祭拜。那时候穷呀,人们就用柴油或野猪油拌上锯沫子,放在铁锹里制成灯火,一家一锹,点燃后十米一个,一直往江中摆放,一堆堆的灯火烤化了江面上的积雪,火映在水中十分壮观。
现在富裕了,于毛子又发明了土制冰灯。有的家还特意到瑷珲买了纸灯或纱灯,谁家的灯放得最远,就昭示着谁家来年的一帆风顺。知青们高兴极了,他们帮助乡亲们争先恐后地摆放着,一条火龙越长越大,飞快地向江北延伸。
钱爱娣和胖姑娘嬉戏追打,她们不知不觉地越过了江中的边界线。
苏联瞭望塔上,江岸的地堡里突然射出十几道白色的光线,相互交叉左右摆动,探照灯的巨大光柱锁定了&ldo;放灯&rdo;的女知青。苏联边防军巡逻的摩托雪橇在光柱的指挥下,围住了钱爱娣和胖姑娘,就在苏联军人跳下雪橇抓人的那一刹那,于毛子已飞快来到两位女知青的身后边,他一手抓住一个,用尽全身的力量往后一拽,钱爱娣和胖姑娘也像两架雪橇一般,滑回了中心线中国的一边。
于毛子被两位苏联边防军人擒到了雪橇上,随着一声马达的轰鸣,摩托雪橇驶向了江北。所有&ldo;放灯&rdo;的桦皮屯的村民们都跑了过来,白二爷命令大家谁也不许越过边界线。
马达声由近到远,忽然声音又渐渐大了起来,大家借着探照灯的光亮,那辆载着于毛子的摩托雪橇又驶了回来。雪橇在中线的苏联一侧来了一个急转弯停下了,两位苏联军人把于毛子推了下来。
白二爷赶快把于毛子扶了起来,招呼众乡亲回到了中国的江堤上。
钱爱娣领着知青们把于毛子围到了中央,大家七嘴八舌问他们的民兵排长:&ldo;怎么回事?苏联边防军把你抓走了,为什么又送了回来?&rdo;
于毛子抖起了机灵:&ldo;俺被老毛子抓到了江北的岸边,一位军官模样的人用手电照了俺一下,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顿俄语,不知为什么?那两个当兵的又把俺送了回来。&rdo;
&ldo;那军官说的什么?排长你能听懂吗?&rdo;钱爱娣问。
&ldo;俺听懂了点意思,好像是说,他妈的混蛋!你们怎么抓来一个小毛子,赶快送回去,那是咱们老毛子留在中国的种!所以他们就把俺给送了回来,要是换上这两位漂亮的上海女知青那就……&rdo;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是于毛子救了俺钱爱娣,每当想起来她都后怕和感激。
于小毛泪人般地回来了,钱爱娣向儿子讲述了生下他的前前后后。于家几代人的坎坷经历和有关亲生爷爷弗拉基米诺夫和亲生奶奶白瑛传奇浪漫而又悲惨的故事。
于小毛时而感动;时而骄傲和自豪;时而又拍案而起;发出不平的愤怒;时而又悲愤地泣不成声。戏剧般的人生奇事、怪事,为何全部都降临在他们于白两家的结合上?这难道真是于家的命运多难?还是谁人作恶?于小毛一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年轻学生,面对这样复杂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脉络,怎能疏理得清楚?
于小毛暗自决心,他要利用四年的寒暑假去研究这部血泪斑斑的家史,请作家写一部小说,让后人去阅读,引以为戒。于小毛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打开台灯,将那些与自己有牵连的鱼标本、笔筒、父亲的亲笔书信、小时候离开桦皮屯的全家福照片,妈妈刚刚拿出来的奶奶与爷爷的信物,光亮如新的套娃,全部摆在写字台的周围。他铺开信纸,给留在千里之外的唯一亲人写封迟到的书信,他不怨妈妈和胖阿姨,知道她们在自己还未成年的时候,还不能告诉他影响身心的这些连大人都无法承受的事实。
亲爱的奶奶,我的亲奶奶:
你还好吧,我是你的亲孙子于小毛,这一声最普通的问好,却被推延了十几年。明天,我就要去北京林业大学读书了,临行之前,妈妈钱爱娣告诉了发生在黑龙江生下我的桦皮屯那三间小房中的一切,一切。我又看到了上海《浦江日报》转载的《龙江日报》那篇让孙儿失魂落魄的通讯,因此,我永远失去了亲爱的爸爸,失去了父爱‐‐一份本来就缺少的父爱。
奶奶,你失去的真是太多太多了,父亲没有了,伯父没有了,两个爷爷都没有了,他们给你带来了灭顶之灾,让可怜的奶奶的一生,完全浸泡在苦水之中,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当然,造成这些不公平的还有你不孝的儿媳妇‐‐我的妈妈钱爱娣,不能说她没有一点责任,是她的自私造成了我们娘俩逃离了那块养育我们的卧虎山和科洛河。有些责任我也说不清楚,不知应该由谁来承担。也许人类发展的历史难免留下遗憾和缺陷,生活才有辛酸和苦辣,幸福与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