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回她那原本无比坚强的信念,终于情不自禁地开始动摇了。
是的,这一回她是对自己承认的。但她不知道她将会在何时何地对她心里深深爱着的那个人承认。
那一刻仿佛就在眼前,使她措手不及,让她深感恐惧。她不愿也不敢去面对这个事实,这个莫名其妙的、出乎自己意料的事实,因此在这一刻她心乱如麻,焦燥不安,然而除了拼命地忍受这种情感的煎熬和挣扎之外,她竟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刹那之间,她的视线被泪水掩盖了,变得空洞和模糊了,眼前这一切,她已渐渐看不清楚了。耳边,只听见洋野夫人在呻吟、在嘟嚷着要独自安静一会儿的声音,还有周月云在叹息、在缓缓后退、唯唯应诺的声音……。
正文第十二章亲情(四)
周月云拉着白灵离开病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医院特有的奇怪而浓烈的气味,闻不惯这种气味的人呼吸起来会很不自在。白灵尤其觉得难受。她想要出去走走,可惜这时外面偏偏下起了雪,只得作罢。
寒意深重,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冰冷;没有一丝儿风,四周一片沉寂,静得几乎听得见窗外雪花飘落的声音。
遇上这样的天气,享受人生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舒舒服服地安躺在家中,躲进被窝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白灵此刻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虽然她很冷、很累也很困;她甚至只要一闭上双眼,倦意就会立即袭遍全身。
但,这是一种挥不走、甩不掉、已经深入骨髓的倦意,不可能单凭睡觉来使它解除。
因为那里边夹带着太多的世俗杂念与矛盾冲突,他已无法将它们统统释放出来。她唯有尽量不去想、不去理会那些让她混乱、彷徨、恐惧和苦恼的问题。
可是她又怎能不想不理?母亲当着大嫂的面说出那些难听、刺耳的话,又使她和谢小楼之间从来未曾痊愈的感情旧患像她母亲的病一样骤然复发。伤口彻底崩裂的时候,她的心在颤抖中滴血,那鲜红的液体有一半是为谢小楼流的,如今她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谢小楼的那一半渐被抽干而爱莫能助,这叫她怎能不心急如焚,忐忑不安?
如果说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和要挟,是造成这次感情危机的致命因素的话,那么,周月云无可奈何的配合态度,还有她自己内心强烈而悲观的自我暗示,则是导致她意志消沉的主要成因。
是的,此时此刻白灵的内心世界就是这样子的。她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似乎不太懂得如何逃避跟掩饰,因此她居然未能及时地意识到自己竟会那么快就将她此刻复杂而矛盾的心情写在脸上,以至于身旁的周月云一眼就已把她看穿。
周月云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看,看了很久,才终于叹息着打破了这场可怕的沉默:&ldo;小灵,听大嫂讲几句好吗?&ldo;
白灵强忍眼泪,别过脸回答:&ldo;大嫂,你若是专程来此给妈帮腔的,那就免了。&ldo;
周月云宛尔一笑,道:&ldo;傻孩子,怎么会呢?我只不过想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你们母女俩中间讲几句公道话而已,你要是不想听就算了。&ldo;
白灵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点了点头道:&ldo;好吧。你讲,我听。&ldo;
&ldo;首先我来问你:小灵,你认为这件事情再这样一直拖下去,对你和家人哪一方有好处?&rdo;
周月云一开始就提出了这么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使得白灵愕然一怔。但她尚未来的开口回答,周月云已替她答道:&ldo;很显然,这样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不是么?&rdo;
&ldo;是的,没有什么好处。&rdo;白灵嗫嚅着将这个不难想像的答案重复了一遍。
&ldo;你明白就好。&rdo;周月云渐渐收剑了笑容,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继续问道,&ldo;可是你又有没有把这件事情的利弊好好地权衡一下?譬如说:事态已弄成这般田地,到头来伤害最大的人会是谁?&rdo;
她又不等白灵开口就自己答道:&ldo;是你母亲!因为你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随时都可能病入膏盲,含恨九泉。‐‐要知道她老人家一去世,所带来的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纵使你和谢小楼能够如愿以偿,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想你们俩的关系可以维持多长时间显而易见!&rdo;
白灵漠然抬头,望着头顶上白得耀眼的天花板,淡淡地问道:&ldo;怎见得?&rdo;
周月云道:&ldo;因为这样一来你和家人的关系将会彻底恶化;老爷失去了夫人,从此以后很难再认你这个女儿;你的两位兄长和你一样失去母亲,从此以后很难再认你这个妹妹。他们不但会恨你入骨,而且还会迁怒于谢小楼,认为他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你们俩以此为代价而走到一起,从此以后就会过得开心、甜蜜和幸福么?我相信你们将时刻饱受良心的责备和精神的困扰,因而茶饭不思、坐立不安,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试问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do;
白灵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把脸转过去满含幽怨地瞪着周月云。
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这位大嫂。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她的眼角也终于渗出了两颗泪珠。
&ldo;大嫂,为什么……&rdo;她悲愤交加地问道,&ldo;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也像他们一样威胁我,恐吓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