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雄飞看不透林子森,并且感觉对方不是好人。
一个不是好人的人,忽然跑过来掏心扒肺的说了许多好话,这就让人很犯糊涂。顾雄飞的记性不错,把林子森这一番话从头到尾的回味了一遍,没找出纰漏来。林子森似乎没有陷害自己的必要‐‐自己看他不像好人,可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当面说过。当年林子森倒是威胁过他,可也是因为他打了叶雪山,林子森那是护主。
至于叶雪山的鸦片瘾,是必定要解决的问题。叶雪山年轻混蛋,自己不能跟着一起混蛋。现在不戒,将来也必须要戒。可将来会有多远?会不会远到叶雪山已经扎了吗啡吸了白面?
顾雄飞不想惹恼叶雪山,兄弟两个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感情,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他现在对待叶雪山是以哄为主,良药与忠言都不敢轻易的往外拿。可是为了表面的和平而眼看着对方堕落,那也不能算是真感情。顾雄飞任性惯了,违心的言行,他维持不久。
思来想去的踌躇许久,他在心里拟了好几张计划书,并排摆好反复掂量。不管怎么掂量,怀柔政策是一定的了,因为叶雪山显然是吃软不吃硬。
考虑了半个来月,他没有理出太清晰的思路,但是想出了一篇有理有据的发言稿。他是难得和人讲理的,如今把发言稿反复的推敲了许久,他认为此稿堪称完美。届时铿铿锵锵的对着叶雪山把话一说,纵算对方是块顽石,也该开窍了。
沈将军名义上是来训练海军,其实大热的天,主要是在崂山避暑,并无真正公务要办。顾雄飞跑去向他请假,说要回家一趟;沈将军视他如同子侄一般,自然不肯刁难,随他四处玩去。
于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他和林子森一起登上火车,北上回津。旅途漫长无聊,顾雄飞留心观察林子森的一举一动,就见这人不多言不多语,除了研究手里一本账目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心事,除了看着不像好人,其余一切都是好的。说他是个混混,他比混混整洁文明得多;说他是个正经伙计,可是亡命徒的凶气又缭绕在他的眼角眉梢,挥之不去。
顾雄飞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几乎觉得林子森像个怪胎。林子森每隔一阵子就会进入他的包厢,给他送一壶凉开水,或者招呼他去餐车吃饭。在顾雄飞吃吃喝喝之时,林子森偶然会扫他一眼,看他肩宽背阔威风凛凛,雪白衬衫里面鼓着一身腱子肉,大概是时常登船出海的缘故,他黑了,黑都黑的有格调有分寸,一看就是无所事事晒出来的,和码头苦力的黑完全不是一回事。
林子森看着他的黑,想起叶雪山的白,牙关就不由自主的咬紧了。心中一股子寒气逼得他面孔泛青,他想太太最后还是跟了顾老爷子,太太的骨血自己一定要保留住。凭什么叶家一代一代,全要属于顾家?
一夜过后,火车抵达天津。顾雄飞自认形象并不狼狈,有心直接就去叶公馆。不过随着林子森在大太阳下走了两步,他隐隐的总感觉不对头。
把前因后果重想了一遍,又掂了掂心中那一篇金玉良言,他认为自己这疑心病发作的很没道理。弯腰钻进前来接站的叶家汽车,他在心里告诫自己:&ldo;别发脾气,他再不听话,你也要耐下性子,不能打人,万万不能打人。&rdo;
72、第一步
叶雪山万没想到顾雄飞会随着林子森一起到来。他穿着睡衣下了楼,满脸都是苍白的倦容,因为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刚经历了一场彻夜狂欢;从回家上床到现在,他还没睡足呢。
顾雄飞看着他睡眼朦胧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把他狠狠搂进怀里勒出叫声。双方分开了小半年,如今骤然相见,本应惊喜交加;可是因为心里存着事情,而且结果不可预计,所以顾雄飞心怀鬼胎,有点乐不起来。
林子森犯了瘾头,游魂似的往楼上走。呼噜呼噜的吸足了鸦片烟后,他斥退闲杂人等,自己脚不沾地的在楼上走廊里来回溜达。顾雄飞和叶雪山已经进了书房,房门关着,不知是在谈什么,或者是在干什么。抬手在脸上用力搓了两把,林子森其实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凭着顾雄飞的脾气,会蛮不讲理的直接扣下一船鸦片‐‐当年在热河的时候,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他没看出顾雄飞有什么特别的大本事,不过很佩服顾雄飞的人脉。无论换了什么朝代,总有顾雄飞的官做,简直堪称手眼通天。他不知道顾雄飞如今在舰队里能有多大权力,可是据他打听着,应该属于舰队中的皇亲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