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江在他肩上拍了一掌:&ldo;是时候开溜了。&rdo;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潇洒地转身,往宴会厅的大门方向走去。谢白景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只见这人走两步停一步,好似只是在随意地逛着,碰上人了,不熟的就点头致意,熟的则微笑寒暄,一路气定神闲磨磨唧唧,没有人觉得有异,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大门。侍者上来为二人穿上大衣,温和有礼地送两人至等待他们的车前。
司机将他们送至下午休憩的酒店套房。套房的客厅有一扇完整的落地窗,正位于s城市中心的高层,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的万千灯火。一晚上的应酬比写论文还耗费脑子,再加上这几日都过得不算顺畅,谢白景精神有些疲惫,坐在中央的沙发上,没有玩手机,好似人在放空。而柯江却早已习惯,坐在落地窗旁的高脚凳上,边喝香槟边欣赏夜景。酒店为他们准备了晚餐,两人却都没有动。柯江状若无意地道:&ldo;晚上就在酒店休息吧,给你开了套房。&rdo;
谢白景:&ldo;不用了,我今晚就回去。&rdo;
&ldo;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rdo;柯江的声音里带着笑,&ldo;我已经知错就改了,还不信我?&rdo;
谢白景微微蹙眉,侧头与他对视。偌大的套房里只有他们二人,一时间静得仿佛时间停止了几秒钟。
柯江看向他,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他轻声说:&ldo;你看起来很累。&rdo;
谢白景:&ldo;过年总是很累。&rdo;
&ldo;是啊,&rdo;柯江看向窗外,懒洋洋地,&ldo;应酬数也数不完……像今天晚上那样,其实我真不喜欢,没意思,憋得慌,但没办法,不去还得去对不对。虽然是富二代,但我也不是想干嘛就能干嘛的富二代,要到那个地步,我爹还得再努力一点儿。人生在世,哪个能随心所欲呢。&rdo;
谢白景有些怔愣。
柯江转笑:&ldo;不要这么严肃。小谢,我是看你太累了,想分享一下人生感悟嘛。要论苦,我肯定是没你苦的,可是苦这个东西,哪能放在一块儿比呢。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抗拒我,我就是心疼你,想让你别那么苦那么累,我错了么?&rdo;
&ldo;有些好意可能别人并不需要。不过您理解不了我,就像我也理解不了您。&rdo;谢白景平静道。
柯江:&ldo;就像我喜欢你这件事,对吧。你理解不了我,我也理解不了你。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接受呢?我真有那么丑么?你得找个天仙啊还是咋地。&rdo;
谢白景:&ldo;因为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喜欢你。&rdo;
柯江自嘲般地笑:&ldo;你有时候也太直白了点。&rdo;
谢白景似在思考措辞,沉默两秒,难得以不敌对的语气,平和道:&ldo;柯总,也许我们应该有效的沟通一次……&rdo;
&ldo;停。&rdo;柯江作出手势,&ldo;到时间了,过来看看。&rdo;
谢白景止住。
从他的视线里可以看到,在满城的璀璨灯光之上,晦暗的天空中,沉寂数秒后,一下,两下,三下,升起数个耀眼的光点。随之无声地轰鸣之后,各自绽放出惊人灿烂的花色,仿佛裹挟着火光的光亮乍然漫天散开,极速坠落。在天上还弥漫着隐隐的烟雾时,又有数颗烟花冲上云霄,绽开,轰轰烈烈,火树银花。就算s城繁华的夜景如何迷人奢靡,在此时竟也要退让三分。整个偌大的酒店套房在静谧之中,从四面八方兀然响起极致浪漫的钢琴曲,由轻至重。若这是一对恋人的求婚场景,足以使他们记入人生回忆录。
柯江的唇角微微勾起,在发觉年轻人短暂失神的片刻。
谢白景在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市区禁燃。
他很快觉得自己太过好笑,以柯江的身份,怎么会在乎这个。
柯江轻声问:&ldo;我让人放的,喜欢吗?&rdo;
谢白景依然没有说话。他第二个想到的是‐‐
这是什么追小女孩的把戏?
是否还要再加上浮夸的玫瑰花、一两只皮包、一把车钥匙?若柯江觉得他是会为几朵焰火而委身人下的人,未免太过好笑又荒谬。
在这个时候,他竟没有愤怒,只感到无可奈何。每当他对柯江观感稍稍变好之时,柯江就会以种种方式证明这没有必要。他曾对柯江越线的亲密敷衍推脱,对柯江温柔的示好冷漠地拒绝,对柯江的强吻暴揍一顿,说过三次&ldo;我不是同性恋&rdo;,尝试正常的沟通。而事到如今,柯江仍然将他视作供于俯视亵玩的玩偶,只需以小小的甜头,便可拿捏在手心,耳朵里永远不会进入谢白景的声音。
而令他最失望的不是柯江的轻佻,而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跨越阶层身份的鸿沟,身负的拖累,无法达成的野心,他本该毫无畏惧地撕破这荒唐的局面,却又被种种禁锢所束缚,捆住手脚,绑住口舌。
&ldo;放完假得加上表演课,准备进吕导的剧组,不过演得不好也没事。&rdo;柯江毫无所觉,看窗外盛烈的烟花,颊边尚有微陷的小窝,&ldo;刚收到消息,有朋友在你家那投过一家私立医院,可以接你外婆过去养病。&rdo;
谢白景站起来,突然说:&ldo;我要回家了。&rdo;恐怕他再待下去,两人免不了一打。
&ldo;现在?&rdo;柯江回头看他,这个才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还穿着西服,挺拔地站立,与他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