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我蹲在屋顶欲哭无泪,学艺不精,轻功……烂。
待到三更时分,我才逮到一个巡夜的家丁,让他弄了把梯子爬下去。
虽说这府里上上下下早已习惯我异于常人的行为,那家丁沉着冷静的反应还是给我留下不俗的印象。我不好意思问他名号,只能瞪大了眼睛想仔细辨认恩公的长相,好日后有机会报恩。
可惜,更深雾重,识人不清。
&ldo;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rdo;宝儿这跺脚的毛病再不改,我早晚把她脚卸下来当鼓槌。
我索性坐了起来:&ldo;没听,再说一遍。&rdo;
&ldo;……&rdo;宝儿一脸粪样,&ldo;我说,姑爷是范宰相的大公子,新科武状元范天涵。&rdo;
&ldo;这名字不好,地冻天寒的。&rdo;我笑眯眯问道,&ldo;姑爷?谁是姑爷?&rdo;
&ldo;小!姐!&rdo;
啧啧啧,宝儿这声音,分明是咬牙切齿了。实在不是我人品恶劣,只是她跳脚的模样像一只弹跳着的皮球,很是活力。
&ldo;知道了,新科状元嘛,人才。&rdo;我靠着床栏剥起指甲来,&ldo;恭喜啊。&rdo;
宝儿一口气愤愤地梗着,最后总算是不负我望地跺了最后一脚,转身跑了出去,转身的一瞬间,我见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芝麻烙饼。
宝儿前脚刚走,我爹后脚又到了,他在门外操着沙哑的声音唤:&ldo;浅儿,浅儿?&rdo;
哼哼,听听这公鸭嗓,纵欲过度罢。
说起我爹,京城人大抵都知道,他少年时是京城有名的王赖子,专干偷鸡摸狗之事。后来机缘巧合地发了一笔小横财,开始做起丝绸生意,钱滚钱,便滚成了京城的富商之一。穷时我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富了,自然是要为富不仁的,虽然他不至于无恶不作,但偶尔也欺压工人,强抢民女。
说来好笑,我爹讨了一群妻妾,但就我娘下了我这么一颗小王八蛋,而我娘在我八岁那年染了风寒去世了,从此我爹爹那颗老王八蛋当足了我是手心的宝,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代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我从小到大就没少学,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我也能勉强称得上是知书达礼,但这对于我爹那脑满肠肥的脑袋来说是远不够的,他希望我举手投足之间要散发出一股&ldo;养在深闺人未识&rdo;的哀怨,最好是没事捧捧心,葬葬花。但我自小天资愚钝,那股哀怨的气质我足足琢磨了十八年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是故我很想不明白,这状元怎么会想与我家结亲。贾人本来就是倍受争议的行业,加上我爹不光彩的过去与现在,即使他金银满屋,也不为有识之士所结交。我更不是什么美丽异常的女子,也无甚让人怦然心动的才艺,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我所拥有的丰厚家产,想不到堂堂范宰相的公子,这么缺钱花。
&ldo;浅儿,爹要进来了?浅儿?&rdo;
我懒得理他,进来就进来,叫魂啊。
爹推开门,先探了个头进来,见我倚着床栏懒洋洋地瞅着他,就笑了笑,这笑在我看来是很心虚的,卖女求荣的胖子!
他搓着手道:&ldo;浅儿,宝儿都跟你说了吧?爹给你订了门亲事。&rdo;
我爱理不理:&ldo;嗯哼。&rdo;
爹谄媚一笑,活脱脱一裂开的包子样,&ldo;范大人乃名门之后,而且一表人才,学富五车。&rdo;
我眼皮都不抬,&ldo;嗯哼。&rdo;
他又换了个苦哈哈的表情,一付被狗咬了一口的包子样,&ldo;浅儿,你要是不愿意,爹这就去把亲事退了。&rdo;
虽说我一听便知道这是王胖子说来骗我心软的,但我还是不争气地心软了,叹道:&ldo;胖子,算我欠你的。&rdo;
爹一听我松了口,即刻颠颠地往外跑,说是要去安排我与未来的夫君见面。娘亲的,jian商!
我娘当年究竟是中了甚邪,竟嫁与此人。
我尚记得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ldo;浅儿,答应娘,过你想过的日子。&rdo;
语毕咳了我一手的血,咽气了。而当时,王胖子在五姨娘的床上,翻云覆雨。
我娘仙去时我八岁,当时我正日日逃私塾去来福客栈听说书,而说书人口中那个传奇‐‐侠女闯江湖,听得我可谓津津有味朝思暮想。彼时我立了两个愿望,一是闯江湖,二是嫁与说书先生,令他日日说书给我听,直说到口吐白沫。
从此我每次烧香拜佛都是祈求让我遇到绝世高人,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烧的香多了,总归有哪个神明不小心路过听到的。于是,在我十一岁的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带着宝儿逃了私塾去放纸鸢,放着放着,宝儿这只千年等一回的猪,硬生生把风筝放到树上去了,放到树上去了不打紧,她蹲在树下哭得惊天动地就委实不好看了,接下来便是峰回路转的故事了,树上跳下个被宝儿吵得快走火入魔的老头儿,老头儿把纸鸢给了宝儿,宝儿就颠颠跑去放纸鸢了。
我书读得多,知道一般人不可能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还不崴到脚的,于是便缠着他问他是否绝世高人,高人很高兴地承认了,他实在是我所听闻的高人里最不谦逊的一个。既然知道了他是高人,我就一心想拜他为师,他说他在武当山上已有一群徒弟了,烦死人,不想再收,尤其不想收女徒弟。我威胁他若不收我为徒我就让宝儿天天到武当山去哭,誓把武当山哭倒。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宝儿放风筝的身影,沉重地应承了。如此说来,我血液里也是流淌着jian商的本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