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劳尔!&rdo;伊妮娅再次喊道,&ldo;快朝天躺着。用手枪把它们打退。我拉你回去。&rdo;
我摇摇头,没弄明白。为什么她要把强壮的机器人留在木筏上,自己一人来追我?她怎么……
下一波海浪上,贝提克蓝色的头皮蓦然出现。他正大展双臂,用力划着水,嘴里还横叼着一把长长的弯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流着泪大笑起来,他看起来就像个三流全息电影中的海盗。
&ldo;快朝天躺下!&rdo;女孩又喊道。
我翻身躺下,一条鲨鱼样的东西朝我双腿冲来,但我太累了,根本无力踢它,于是只得把两手摆在胯间,朝它射了一枪,结果正好命中它那黑乎乎、毫无生气的两眼的中部。双鳍消失在波涛之下。
伊妮娅一只胳膊绕住我的脖子,左手托着我的右臂,以免把我闷死,然后开始奋力朝下一波巨浪游去。贝提克也游在一旁,现在只用一只手臂划水,另一只挥舞着锋利的弯刀。我看见刀锋在水中划过,然后就望见两张背鳍颤抖着向右边游开了。
&ldo;你们……&rdo;我刚开口,马上便呛得一阵乱咳。
&ldo;省点力气。&rdo;女孩气喘吁吁道,拉着我向下一个浪谷游去,继而攀上前方紫罗兰色的波墙,&ldo;还有很长一段路呢。&rdo;
&ldo;枪。&rdo;我说着,试图把枪递给她。但我感觉到黑暗犹如一条越来越窄的隧道,逐渐包围住我的视野,虽然我不想失去武器,但太迟了‐‐我感觉到它掉入了深海。&ldo;对不起。&rdo;隧道完全闭合前,我勉强说了出来。
我脑中最后的一些思考内容,是这第一次单独行动中丢了的那些东西:宝贵的霍鹰飞毯、夜视镜、古老的自动手枪、靴子,也许还有通信装置,甚至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以及朋友们的命。然后,完全的黑暗切断了我那自嘲思虑的末端。
我隐约感觉到他们把我抬上木筏,切断手铐,把它取下。女孩正给我做口对口人工呼吸,实施胸外按压,把肺里的水压出来。贝提克跪在我们旁边,使劲拉着一条沉重的绳索。
吐了几分钟水之后,我张口问:&ldo;木筏……为什么……它应该到传送门了……我不……&rdo;
我脑袋下枕着一个背包,伊妮娅把我重新推回去,用一把短刀割掉我破烂的衬衫和右裤腿。&ldo;贝提克用微薄帐篷和登山绳组装了一个海锚,&rdo;她说,&ldo;就拖在后面,让我们减慢速度,同时又不致偏离航向,这样我们就有时间来找你了。&rdo;
&ldo;干吗……&rdo;我开口道,但马上又咳出海水来了。
&ldo;别说话,&rdo;女孩说着,撕掉我身上最后的破布,&ldo;我得看看你伤得有多重。&rdo;
她有力的双手碰到我身侧又长又深的伤口,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的手指摸到前臂上深深的口子,从肋侧一路往下,抚到腿上,那里从大腿到小腿,被鱼活脱脱撕掉一块皮。&ldo;啊,劳尔,&rdo;她难过地说道,&ldo;只不过一两个小时没有照看你而已,瞧瞧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rdo;
虚弱再度排山倒海地涌向我,黑暗杀了个回马枪。我知道自己失血过多,全身发冷。&ldo;对不起。&rdo;我低声说。
&ldo;嘘,&rdo;刺啦一声,她撕开了那个大一点的医疗包,&ldo;别说话。&rdo;
&ldo;不,&rdo;我依旧不依不饶,&ldo;是我搞砸了。本来我应该是你的保护者……守护你。对不起……&rdo;她把磺胺杀菌溶液直接倒在我身侧的伤口上,疼得我大声叫唤起来。我曾见过战场上的人们因此而流泪,现在我也成了其中之一。
我敢保证,如果女孩打开的是我那个现代医疗包,那我肯定撑不了多少时间,少则几秒,多则几分钟,我就会翘辫子。幸好她拿的是大个的那个‐‐古老的军部专用医疗包,是从飞船上拿的。一开始我想,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不知道这些药品和仪器到底还顶不顶用,但很快,就看见她放在我胸膛上的医疗包表面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有些是绿的,很多是黄的,几个是红的,我知道情形不妙。
&ldo;躺回去。&rdo;伊妮娅低声说着,撕开了消毒缝线包。她把清洗包贴在我的身侧,里面那些百足虫缝线苏醒过来,爬向我的伤口。整个感觉丝毫不舒坦,那些经过基因剪裁的生命体爬进伤口那参差不齐的缘面,分泌出抗生素和清洗液,然后收拢尖锐的百足,将伤口紧紧缝合。我再次放声大叫……过了一阵子,她给我的手臂也贴上了百足缝线,我又痛快地号叫了一番。
&ldo;我们还需要几筒血浆。&rdo;她一面把两小筒液体注入医疗包注射系统,一面对贝提克说。血浆流入身体,我感觉大腿上火辣辣的。
&ldo;我们只有这四筒了。&rdo;机器人说,他正为我忙上忙下。一面滤息面具罩在我脸上,纯氧流进我的肺部。
&ldo;该死,&rdo;女孩说着注射完最后一筒血浆,&ldo;失血太多,怕是会深度休克。&rdo;
我想和他们理论,解释说我浑身发抖只是由于空气太冷的缘故,现在感觉好多了,但滤息面具完全遮住了我的脸,包括嘴、双眼、鼻子,根本没办法说话。有一阵,我心生幻觉,以为我们又回到了飞船,再度被安全场保护得动弹不得。我想脸上咸咸的东西应该不只是海水。
然后,我看见女孩手里拿着超级吗啡注射器,于是拼命反抗。我不想昏迷:如果我命不久矣,我希望能够睁大眼睛亲眼见证。
伊妮娅把我推回原位,让我脑袋枕着背包。她明白我想说什么。&ldo;我一定得让你昏迷一会,劳尔,&rdo;她柔声说,&ldo;你现在濒临休克,我们得让你的生命迹象稳定下来……如果你昏迷的话,会好办一点。&rdo;她手中的注射器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又挥舞手臂挣扎了几秒钟,沮丧地流下泪水。奋斗了这么久,却要在昏迷状态下辞别人世。见鬼,这不公平……不能这么做……
醒来时,头顶是刺眼的阳光,周遭是可怕的热浪。好一阵子,我以为这还是无限极海的汪洋大海,但等我积聚起了足够的精力,抬起头,发现太阳已然不同‐‐更大、更炽烈。天空是更为黯淡的蓝影。木筏似乎正在某种混凝土筑成的运河中前行,离两边只有一两米宽。触目所及,全是混凝土、太阳、蓝天,别的什么都没有。
&ldo;躺回去。&rdo;伊妮娅说着,把我的脑袋和肩膀按回背包,整了整微薄帐篷的布料,好让我的脸再度回到阴凉底下。显然,他们已经取下了自制&ldo;海锚&rdo;。
我想说话,但张不开口,于是舔了舔那像是缝合到了一起的双唇,最后终于发出了声。&ldo;我昏迷了多久?&rdo;
伊妮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过我的水壶,喂了我一小口水。&ldo;大概三十个小时。&rdo;
&ldo;三十小时!&rdo;我想要大喊出来,但发出的只是又尖又细的声音。
贝提克绕到帐篷这边,同我们一起蹲在阴影下。&ldo;欢迎回来,安迪密恩先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