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剑快马(一)
清晨的雾气被日光驱散,灵隐寺里飘来袅袅钟声,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日光照进熙攘的街市,也一视同仁地照进荒凉的废庙。废庙里难得宁静,曲鸿已经醒了,坐在石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他的眼睛有些不自然的红肿,原是昨夜哭过一场的缘故。乐诚外出取水,不意间瞧见,刚想开口问,就被他凶狠地瞪了回去,吓得端着水碗快步出了门。
曲鸿望着少年战战兢兢的背影,隐隐有些过意不去,手往身侧一撑,忽然听到&ldo;啾&rdo;的一声,他偏头去看,灰鸟小翠竟躺在他枕边的草垛里,露出一只小脑袋,左顾右盼,绿豆大的小眼睛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鸟因为饮了自己洒下的金茶花毒,平白受了不少苦。如今见它安然无恙,心底油然生出几分庆幸。只不过是隔了一个晚上,他的想法却与过去大为不同了,一场眼泪为他涤去了许多东西,他的伤处虽沉,心却轻了不少。
此时身边没人,他索性不再遮掩,抬起手指在小鸟头上轻轻抚了抚,自言自语道:&ldo;小家伙,你别怪我了,我给你吹首曲子吧。&rdo;
小翠的脑袋又转了转,也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他拾起一根草叶,用手指将表面捋平,抵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这些都是他小时候自娱自乐的把戏,没想到有一天会用来逗一只鸟儿。
乐诚回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小翠站在曲鸿的肩膀上,差点把手里的水壶摔在地上。这鸟儿素来不与生人亲近,定是曲鸿的小调吹得太好听,竟引它破了例。
曲鸿见他愣在原地,笑着招手道:&ldo;想学么?来,我教给你。&rdo;
乐诚在他面前仍有些局促,但耐不住诱惑,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边。曲鸿挑了根草叶递给他,一板一眼地教了起来。论起谈笑风生的技巧,曲鸿比风长林强得多。乐诚很快听入了迷,对他的叮嘱照单全收,有模有样地练了起来。
程若兰则一直呆在里屋没有露面,这一路上她本是最吵闹的一个,此时突然不作声响,比作声时还要突兀。曲鸿在乐诚埋头练习的时候,间或往里屋偷瞄,只能瞄见半个背影,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
正午过后,风长林从城里归来,拿着治伤的药草,果腹的食物,还牵了三匹马,拴在门外。
随着他的脚步,食物的香味飘了满屋,对饥肠辘辘的几人而言,无疑是天大的诱惑,师妹这才不大情愿地走出来。
四人一边吃,风长林道:&ldo;我去莺歌楼附近看过,有不少人议论纷纷。他们只听说琴莺不知所踪,却不知她的确切去向。&rdo;
曲鸿道:&ldo;昨晚断桥一战,难免引人注目,他怕是躲去别处了吧。他在市井隐姓埋名多年,自然有避祸的法子。&rdo;
程若兰暼了他一眼,低声道:&ldo;人家都快取了你的命,你还替他担心,真是胸襟宽广啊。&rdo;
她说的自然是讥语,若是换了从前,曲鸿必然反击回去,这一次他却没有申辩,只是低着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程若兰等了一会儿,见曲鸿沉默不语,也感到有些理亏,悻悻地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曲鸿心中自有想法,秦英和义父毕竟关系密切,若不是自己打乱了他的生活,他本可以一直安定地呆在临安城里,既然心怀愧意,自然不希望他遭遇危险,况且自己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还想再见他一面。
但他不答话,却只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口。
风长林当然看出两人之间气氛尴尬,但一时也无从开解,只能暂且搁置。
四人又歇了几日,曲鸿的伤有风长林悉心照料,敷过草药,恢复得很快,程若兰的脚伤亦无大碍,马也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就差商讨接下来的行程。
风长林道:&ldo;最近的路是沿着官道往北去,走建康府方向,那边的江水平缓,渡船也多,只不过建康是行都,繁荣堪比临安,渡口也是官渡,就怕被官府盘查,节外生枝。&rdo;
程若兰立刻摇头道:&ldo;不要走官渡。&rdo;
风长林略显惊讶,不知她出于何种考量,才说得如此坚决。又听曲鸿道:&ldo;我也赞成不走官渡。&rdo;
乐诚从旁不解道:&ldo;为何官渡不行?&rdo;
曲鸿道:&ldo;你们别忘了,断桥一战的风声已经传开,对方可是摘星楼的叛徒,我的玉笛恐怕也被人看了去,御主若是知道我们现身的事,决计不会置之不理。我们四人都是刀剑加身,江湖打扮,越往热闹的路上去,越容易惹人耳目。况且……&rdo;他看了一眼风长林,&ldo;况且你们护送的那张纸,秦英像是知道来由,既然如此,恐怕和当年我义父叛逃的事脱不开干系。&rdo;
风长林感慨道:&ldo;是啊,我断然没有想到,师父的交代竟会和你义父的身世有干系,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只盼早日见到师父,将前后经过问个清楚,也给鸿弟一个交代。&rdo;
曲鸿见他一本正经烦恼的样子,心里暗觉好笑,又有几分感动,面上不动声色道:&ldo;总之这种时候走官渡,无异于自投罗网,还是另寻他路吧。&rdo;
风长林点头道:&ldo;不如我们往西去,绕过宣州,走铜陵方向,从中游渡江,虽然水势湍急一些,但不易引入注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