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他已移到阵边,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唤道:&ldo;鸿弟。&rdo;
他在漫天火光回过头,看到风长林就在眼前,紧紧凝着自己,赞叹道:&ldo;鸿弟,你方才的剑法当真酣畅淋漓,连我都看入了迷。&rdo;琥珀色的眼底饱含喜悦,犹如星河流转。
曲鸿恍惚地眨了眨眼,脸上浮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ldo;我也不知是怎么了……&rdo;他本想承认自己之所以幡然顿悟,全是思念着对方的缘故,却不知怎么开口,平日里的巧舌全无用武之地,踟蹰中,眼角扫过玉笛末尾不断晃动的小物件,灵光一现,答道:&ldo;林哥,我懂了,是你的平安扣保佑了我。&rdo;
风长林道:&ldo;小小玩物而已,哪能当真,是你原本就很好。&rdo;顿了片刻,微微笑道,&ldo;即便没有我作陪,你也不会让人担心了。&rdo;
曲鸿凝着他的脸,忽然呆住了,他的笑容中似有千言万语,又是骄傲,又是催促,又是不舍,万般思绪汇在一起,却依然纯粹如初,像极了两人最初相遇时的样子。
自己既已领悟他的心意,又怎么能够拒绝。
不过短短顷刻间,太行弟子便重振士气,提枪杀来,连那张旭也在其中,还有白岚,熟悉的脸庞逐一闪过,始终不肯放过他们。
程若兰转向黑黝黝的树林,吹响了口哨声。
黑暗中响起一声长长的嘶鸣,随后是马蹄声惊起,蹄口的铸铁踏过地面,留下一串铿锵有力的声响,愈来愈近。
曲鸿忽然扳过风长林的脑袋,在冷风之中吻上他的嘴唇。
他的动作中带着忘乎所以的狠劲,却在触到对方唇瓣的时刻,变得极尽温柔,双唇相触,曲鸿只觉得周遭的世界仿佛消失不见,天地间只余下面前的人,这一次他竭力记住唇上的触感,仿佛要把一瞬间化作天长地久。
短暂一吻很快结束,他向后撤开,指尖沿着对方脸颊上划过,连余温都没能停留太久。
他用尽最后的勇气请求道:&ldo;活下去,等我回来。&rdo;
他没能等来答案,马儿而已经到了。
程若兰率先纵身跃起,借着二人身位的掩护,飞出阵外,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她拉住缰绳,马儿嘶声高亢,前蹄扬起,转了个弯,便往曲鸿面前奔来。
风长林荡起云水剑,将攻向马儿的枪杆悉数拦住。
曲鸿终于转过身去,抓住程若兰递来的手臂,翻身跳上马背。
她又吹了一声口哨,马儿得令后,放蹄狂奔,转眼便奔出数丈之外,将山崖远远甩在身后。
曲鸿骑在马上,拼命回头去看。
他看到风长林撤回崖边,搀起秦英,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崖边,像两颗小小的水滴,坠入一片赤红的大火。
在坠落前的一刻,他似乎看到风长林也在回头眺向自己,隔着乱军的阻隔,隔着漫长的夜色,似乎向自己点了点头。然而距离太远,他无法辨清那是否只是他的想象。
他在马背上颠簸,迎面而来的风仿佛裹着刀尖,要将他的心撕成碎片。
少年初识爱恨,初尝心动,却偏偏赶在一场杳无止境的途中,这份倾慕不知从何而起,却早已占据他的生命,辗转反侧是为它,昂扬恣意是为它,细小的甜蜜和偌大的悲恸,皆是为它。
程若兰偏过头来,道:&ldo;不要乱想,大师哥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rdo;
&ldo;嗯,&rdo;他回答,声音嘶哑零落,将他的心绪暴露无遗,他只能拼命地攥紧拳头。
程若兰听到他将骨头攥得格格之响,脸上浮起恻隐之色:&ldo;曲鸿,原来你对我师哥……&rdo;
&ldo;是,我早就倾心于他。&rdo;曲鸿答道,&ldo;可惜我实在太蠢,直到离别时才敢承认。&rdo;
程若兰不再看他,转回头去看着前面的路:&ldo;你若想哭便哭出声吧,我只当做没看见。&rdo;
曲鸿却用嘶哑的声音答道:&ldo;不,我并无后悔,更不会哭。&rdo;
他像是要践行自己的话似的,高高地扬起头,迎上刀尖似的厉风,吃吃地笑了。
那笑声散在浓郁的夜色中,也像落入火里的水滴,很快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英雄肝胆》(完)
☆、别日何易(一)
山路蜿蜒,杳杳无边。
时值末秋,山中人迹寥寥,一匹孤马载着两个青年人,踏着残叶兜兜转转,沿途道路狭窄,两侧或是深林,或是峭壁,都披着一层秋霜,满目尽是萧条景象。
不过对于马背上的人而言,萧条未尝不是极好的掩护。曲鸿与程若兰走了一天,日暮时分,终于转出山外,见身后没有太行弟子追来,甚感欣慰,在附近的镇上添置了马匹,便继续往西北方行去,只盼早日抵达襄阳。
一路上,两人不敢投宿客栈,索性买了干粮,毡布之类的行头,卷起来用马背驮着,昼里赶路,入夜后便风餐露宿。曲鸿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这点旅途辛劳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可程若兰毕竟是女孩,又不曾吃过苦,几天过去,面颊明显消瘦下去,神情中也染上几分忧郁之色。
两人埋头赶路,行至湖北鄂州、汉阳一带,这里水源辽阔,陆上散落着大小湖泊,道路湿润泥泞,马的脚程也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