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虽然听不见,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知是由于疼痛,还是由于恐惧,始终无法停下手上的颤抖。
佛说,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他的名字叫秦无忧,他早已隔绝了心中的爱恨,即便是死,也不该太痛。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冷,迟迟不愿闭上眼睛,死亡的感受仿佛坠入万丈寒渊,像极了幼时反反复复的噩梦。他动了动嘴唇,想再听一次那人的琴声,可惜他的耳朵已经毁去,生命即将消陨,记忆中的琴声,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秦英艰难地抬起手,覆在他的眼帘上,说道:&ldo;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安心休息吧。&rdo;
他眼前一黑,从对方怀里挣脱,向前踉跄了一步,终于失了力气,像断线的布偶一般扑倒在地上。摘星楼最强的剑从他手里滑脱,滚落,沾在剑上的血和地上的混在一起,浸入杂草与泥土中。
秦英也跪倒下来。
取胜的代价是巨大的,他捂着胸口,鲜血不断从指缝里涌出,将原本黑灰色的衣袖和前襟染得一片猩红,凤尾琴掉落在身边,他没有力气再去拿。他艰难地侧过身,望向身后的人:&ldo;抱歉,看来我这次要食言了……&rdo;
太行弟子从一场骤变中回过神,看到已有同伴战死,又惊又怕,哪敢再作怠慢,恨不得立刻取了秦英性命,以绝后患。墨车还余下三台,后排弟子即刻开弩放箭,飞箭如雨,朝着秦英的方向疾驰而来。
风长林闪到他面前,剑上带风,护盾一般把乱箭逐一甩开,回身喊到:&ldo;秦前辈,你坚持住啊!&rdo;
秦英抬起头,缀有斑白的长发从他肩上颓然滑落,他试着动了动,仍然没能撑起身体,只得带着歉意道:&ldo;原来我已经这么累了。&rdo;
若是心脏被刺穿,再强的武艺和医术都无法挽救,风长林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仍然不死心地恳求道:&ldo;即便如此,也求你不要闭上眼睛,不然的话,鸿弟……他已经失去太多了。&rdo;
秦英略微一怔,望向前方,喃喃道:&ldo;鸿儿……&rdo;
曲鸿不知何时冲了出去,十来柄长|枪围城一个圆阵,将他困在中央,只是这些人方才内力受扰,一时尚难恢复,未能使出全力,曲鸿身边被团团剑气环绕,青光沛然流转,竟生生为他撕出一条路来。
秦英凝着他竭尽全力的背影,嘴角渐渐浮起笑意,柔声道:&ldo;不会的,他还有你。&rdo;
风长林眨了眨眼,流露出一瞬茫然,但很快下定决心,沉声道:&ldo;接下来交给我们吧。&rdo;
身后铮的一响,程若兰也拔了剑,唤道:&ldo;大师哥。&rdo;
风长林心领神会,与她点头为信,双双跃出,一个自高处飞身,一个自低处奔走,两剑并出,高低配合,纵入敌阵。这是潇湘剑术中的&ldo;两仪剑&rdo;,两人间的默契早已臻如佳境,势不可挡,太行弟子不得不分神,放松了对曲鸿的包围,后者怎会错失良机,即刻回手一记横斩,斩向两名犹疑不决的年轻弟子,将二者手中的枪杆从正中切断。
曲鸿知道风长林不愿伤及人命,顺势夺过一人手中枪杆,以枪头为撑,翻身跃起,左右两脚踢向二人胸口,将他们踢出阵外,仰倒在地。
这三人在狭窄的山崖上穿梭,各取一路,与一干人酣战,时而踩上凸起的山石,半身悬出崖外,全然不顾跌落的危险,硬是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冲劲,将密不透风的枪阵撕开。
后排的弩车急急摇起,但三人已经逼至近前,各自对付一台墨车,起剑旳速度比放弦更快,木质的机括哪能招架得了刀剑,登时便被毁得四分五裂,无法再使。操弩的弟子也被挨个点中穴道,倒地不起。
黎峻本在远处负手而立,隔岸观火,此时也终于按捺不住,亲自赴战。曲鸿毁去机弩,刚刚撤回身位,转眼便见他提掌劈来。
曲鸿不知这人掌法套路,不敢贸然应对,即刻将玉笛在身前一横,内劲注入手腕,以化解对方掌力。岂料黎峻胡须飘飘,道貌岸然,内力却是泛泛,竟被曲鸿轻易挡开。他转又补了几掌,分别震向前胸、双肩与背后,动作看似缭乱,内里华而不实,速度也及不上玉笛的变化,一连串招式都被曲鸿逐个拨开,竟没有一掌能够近身。
曲鸿抓住他转招间的空隙,扬臂上挑,取他咽喉,黎峻即刻仰身撤步。哪料曲鸿方才只是虚招,等得便是抢他身位的机会,玉笛收在半途,转而下斩。黎峻匆忙抬起双手,挡在头顶,才勉强承下了剑气,身体却被荡出极远,退了数步,才狼狈地站稳脚跟。
&ldo;黎峻,看来你不仅武功低劣,品行下作,还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太行派是倒了什么霉,才摊上你这样的掌门。&rdo;曲鸿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向他。
黎峻还想说什么,刚一抬起头,便被他的模样摄住了。曲鸿怒意沸腾,乌黑的双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中尽是咄咄逼人的狂气,在太行弟子惊恐的注目中,他扯起嘴角,狞笑出声:&ldo;哈,今日我曲鸿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放过你!就算变成冤魂死鬼,也要守得你原形毕露,身败名裂!&rdo;
话音落,他纵身欲再攻上,玉笛已然抖出,却被一根长|枪拦在了半空。
张旭自人群中脱颖而出,阻了他的去路,以凌人的气势高声喝道:&ldo;休得伤我师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