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仲雨已经出门近三个月,先前隔十天半月还托人带家信回来,可这次算计时间早过,仍无信函,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上一封信中说,叔父不幸身亡,那她一个茕茕女孩儿家无依无靠,可怎么办啊!母女连心,徐夫人背地里流泪,已不知湿了多少帕子,几条枕巾,恨不得插翅飞去。偏偏家中婆母年迈,叫人割舍不下。
婆母年事已高,吃不得惊吓,每日尚得和颜悦色侍奉,家中件件桩桩大大小小的担心,只好自己默默承受。
想到这里,不由怀念起病故多年的丈夫,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幸好小叔实心实意帮衬,不然这个家怕是早散了‐‐小叔如今物故,日后只怕更难过活,又一阵悲伤。不行,不能再哭下去。
徐夫人擦去眼泪,看天色已晚,该到婆婆房里问安,然后就寝了,于是走到房中妆台前,补了点粉在眼底,遮去哭过的痕迹,这才向婆母房间行去。
&ldo;母亲大人,天已经晚了,请您歇息罢。&rdo;
&ldo;媳妇,辛苦你了‐‐这几日,雨儿有信了么?唉,这孩子何时才回来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rdo;苍苍的声音,一位白发老妇颤颤地动了动。
‐‐并非&ldo;几日&rdo;,祖母一天总要问个二三次,仲雨是老人家宝贝孙女。平素疼爱有加,偌长时间不见,祖母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徐夫人不忍心看老人风烛残年的愁容,只好安慰,但这几天的安慰似乎未有多大作用。没办法了,只有扯谎:&ldo;媳妇想起来了,晚饭后,有人捎过雨儿的的口信!媳妇一时忘记禀告母亲,雨儿说,这两天路上下起暴雨,十分难行,恐怕一时阻在半路让您操心,所以只得先在家客店歇脚,待雨停个一半天的,道上没那么多泥泞再动身,教您别担心,一切平安!&rdo;
&ldo;平安就好,平安就好。&rdo;老妇念了几声,&ldo;媳妇啊。下次再有信来,千万别忘记告诉老身啊。&rdo;
&ldo;媳妇知错了。&rdo;
&ldo;唉,也不能怪你,这个家,你忙得太多了。此时雨儿那边,应该雨止了罢?不知她现在在哪里歇脚?吃过什么没有?吃得好不好?住得安不安稳?身上是暖了还是冷了?李妈她们有没有照顾周到?还有我那儿子,也不知怎么样了……&rdo;老妇又叹了口气。
&ldo;小叔身体也还康健。&rdo;徐夫人忙接口道。
&ldo;那就好,他不肯续弦,膝下又无子女,苦了他。&rdo;祖母又与徐夫人讲了些家常旧事,倦意渐浓。徐夫人便告了安,退回自己房间去。
在迈出祖母房门的那一刻,泪水充满眼眶!
‐‐母亲,毕竟比任何人都思念,牵挂自己的女儿呵。
徐夫人一路掩着口,一直来到自己房,关了门窗,才低低啜泣。
‐‐雨儿,你在哪里?现在究竟怎么样?!有个口信也让我心安哪!你的病有没有治,都不要紧!
她流着泪低声自语:&ldo;雨儿、雨儿,就算有人报我个假的口信也好啊。你何时才能回来呵……&rdo;
正自伤心,忽然听见窗外清清楚楚响起一声叹息!
然后,外面有人敲了敲窗棂。
哭泣时听见叹息,徐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止住悲声后又闻窗棂声响,不由惊觉。
‐‐外面有人?会是睡?服侍自己的丫头给仲雨路上帮手,服侍婆婆的丫头还留在婆婆房里,男子不进内宅……
疑惑时,那人又耐心敲了两下窗棂,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无进屋的意思,不象家里人所为。
徐夫人胡乱拭去泪水:&ldo;外面……是什么人?&rdo;壮着胆子问。
窗外的人仿佛就在等这一问,轻轻地,用沉静得一如寒潭秋水的年轻声音回答:&ldo;晚辈徐伯人,有事求见夫人。&rdo;
徐伯人?名字陌生,从未听说过。听声音显然是位少年。晚间找自己?会有何事?
&ldo;天晚了,若无要紧事,我已睡下不便相见,不如明日?&rdo;徐夫人这般想着,辞道。
又一声淡淡的伤感的叹息,徐伯人道:&ldo;这事确实要紧,但夫人能躺在床上,听我讲完便可。我想,夫人也还是莫要看见我的好‐‐夫人,您躺着好么?&rdo;真切的语气。
&ldo;这……徐……伯人,是哪一位?&rdo;徐夫人犹豫。
&ldo;夫人放心,我无恶意,也绝对不会进屋,请您先躺下,这事很重要。&rdo;徐伯人隔着窗道。
徐夫人还不及琢磨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未曾躺下的,半信半疑坐在床边:&ldo;请讲。&rdo;
‐‐心忽然跳得好快。
窗外却是一静。
终于可以说出口,但是轮到说的时候,徐伯人犹豫了,方才一直在暗处,听到徐夫人与祖母的对话,看见徐夫人的戚容,实在狠不下心。
‐‐可是,毕竟会发生的,早晚都一样。
在徐夫人疑惑窗外人是否已经走了的时候,又听见徐伯人的声音,声音里有无奈和缕缕悲哀:&ldo;徐仲雨姑娘,已经死了。&rdo;
脑中&ldo;轰&rdo;的一声巨响,简直要炸裂开来!
徐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摇了几摇,一口鲜血喷出后,昏倒床榻之下,&ldo;咚&rdo;的一声。
‐‐若她躺在床上,至少不会跌伤,不会摔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