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软榻,大夫人又有些失神。--这还是几年前四弟大婚的时候,国公爷专程让人从南方运来的黄花梨木,又请了京城最好的匠师,精心打造的。做好运到范府里来的时候,大夫人一眼就爱上了,软磨硬泡向国公爷讨要这张软榻。国公爷只坚决不肯给。
大夫人就心生不甘,想到自己嫁给国公爷的时候,还没有这四房的排场大。知道的,说是因为四爷难以说亲,现在有人愿嫁给他,所以要大办一场,以扬眉吐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公爷娶老婆呢
最后大夫人到底让人用红木做了一张样式一样的软榻摆到四房的新房里,硬生生将这黄花梨木的软榻截了下来,摆在了自己的内室。国公爷初始不察,等他发现的时候,四弟那里已经在和新娘子喝交杯酒了。好象就是从那日开始,国公爷在内室跟自己大发脾气,闹了一场,从此再也不进自己的屋子。
自己为了张软榻,将男人生生逐了出去,后来也懊恼过很多次。可总不好意思去跟四房说,要将软榻换回来。--再说四房那安氏,那双眼睛会勾魂,别说男人,连女人被她看了,都忍不住失魂落魄。不知为何,无论她在自己面前多小心翼翼,低声下气,自己总是看她不顺眼。以前自己还能拿捏住她,给她暗地里吃憋。可自她中毒醒来之后,是厉害多了,反而经常让自己吃憋。
又想到越来越偏心的太夫人,大夫人便坐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外袍,对外叫道:“谁在外面?”
尘香赶紧跑进来,问道:“大夫人有何吩咐?”
大夫人道:“叫张妈妈过来,我要去给太夫人请安。”
尘香应了,转身出去叫张妈妈。
等张妈妈过来,大夫人便扶着尘香,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里,晚饭刚撤了下来。
看见程氏进来,绘歆赶紧站起来问道:“娘可要用饭?--女儿让厨房留了些酸笋鸡皮汤,极是开胃的。”
程氏含笑道:“我已是用过了。”又给太夫人请安,给国公爷、四爷、安氏和五爷见礼。
太夫人便笑道:“你要身子不适,就好好将养着。如今绘歆也大了,打理起家事,井井有条,比你当年刚嫁进来的时候,还强些。”
程氏拉着绘歆一起坐下,满脸喜悦:“比我强些才好。--也不知道我们绘歆,有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碰到跟亲娘一样的婆婆,手把手教着管家行事。”
太夫人见程氏说得亲昵,心里也欢喜,道:“瞧你这张嘴”又感叹道:“这么些年,又看见你开朗说笑了。我还记得你刚嫁进来的时候,不笑不说话,一说话,就妙语连珠。连我们老大,经常都听得入了神了。”
范朝晖在一边正自走神,想着旁的事儿,猛然间听到娘提起他当年的事儿,就有些讪讪地,道:“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娘还记着呢。”
程氏也忙道:“就是,我们都多少岁的人了,娘还拿我们当小孩子取笑。”
太夫人知道程氏这么些年郁郁,多半还是为了那两个夭亡的嫡子。如今大仇得报,自然心结解开,开朗许多。只是大房到底子嗣不盛,又没法逼老大再纳妾。--况且,庶子多了,也不是好事。还不如好好教养则哥儿的好。便将则哥儿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才抬头道:“你们年岁再大,有娘在的一天,在娘面前,就是小孩子。”
程氏见太夫人说得亲切,也有些动情,便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凑趣道:“那娘一定要长命百岁的活着,我们才好一直有机会做小孩子。”
一席话,逗得太夫人哈哈大笑。
安解语在旁坐着,不由侧目。--这大夫人,跟换了个人似的,言谈风趣,举止有度,落落大方,难道她也被穿了?
正寻思着,就听程氏又道:“还有一件事要跟娘说起,又有一批丫鬟年纪到了,要配人了。本来应该今年年初就办这个事儿。怎奈我们家一直有事,就拖到现在。”说完,又冲安解语这边挤挤眼睛,道:“四弟妹,四弟自大婚以后,一直都未进人,却不合大家子行事的规矩。这次有不少绝色的丫鬟,我让你先挑。你挑的,四弟一定满意”
安解语觉得这样的大嫂才是她熟悉的,便放下心来:看,这才是真正的大嫂。三句话不离本行,最热衷往小叔子屋里塞人。
果然不等安解语出声,镇国公已经皱了眉头道:“孩子们都在这里,这些话迟些再说。”
程氏便捂了嘴笑道:“是妾身粗糙了。国公爷莫怪。”然后便对绘歆、绘懿,还有张着耳朵听大人们说话的然哥儿道:“你们都下去吧。今儿累了一天,晚上也不用去我那里请安了。”
三人便应了,自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这边秦妈妈也过来抱了则哥儿。天气逐渐热了,则哥儿长得壮实,又爱动弹,每日都是一身的汗。安解语便嘱咐秦妈妈每日给则哥儿洗两次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众人对四夫人的要求已经见怪不怪,都照着行便是了。
这边人都退下来,孙妈妈见大夫人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让厅上伺候的大丫鬟都出到院子里等着,又带了张妈妈一起去屋门口守着。厅上就只剩了太夫人、国公爷、四爷、四夫人和五爷。
大夫人便先将从辛氏那里搜来的小玻璃瓶子、佛香和写了八字的偶人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