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嘀咕了一句那人此时应当还在返程的大军之中,又哪里能出现在这里呢?
夜风拂过,她缩了缩身子,无聊中思索起了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自六年前他自请去西北,两人的联系便陡然间中断了,其间他虽随信寄来只言片语,但娇娘并不能给他回信,一来二去的也就渐渐没了消息,只是偶尔她会突然间想起,毕竟小侯爷算是她初到长安遇见的第一个熟识的小伙伴,虽然这熟识最初有些不情不愿。
想到他才被圣人扔去西郊大营时,仿若游龙入海,每每得了空见她都神采飞扬地描述起自己在军中的英姿,想来若是此时再见,他有更多的可说了。
正要轻笑一声,然而她的唇儿还没勾起就先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笑声,身子蓦然僵住了。
真的有人!
待那笑声渐歇,娇娘才试探性地问:&ldo;……小侯爷?&rdo;
不知怎的,在确定了有人的那一瞬间她并不多惧怕,反倒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一个身影从树上翩然落下,黑色的衣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那俊削的脸庞如今已是棱角分明,唯独那双桀骜的眼眸一如既往,从前眼角眉梢的阴鹜戾气似乎经过战场的洗礼从这个人身上脱去,但周身的气势却不减反增。
这是一个真正见过生死,也经历过生死的将士。
&ldo;小丫头,没想到吧!&rdo;一出口,便是娇娘熟悉的调调,也是雍乐侯一贯的肆意。
迎着他嘴角刻意勾起的邪笑,娇娘并不在意,惊喜地站起身:&ldo;你怎么来了,你现下不应该在路上……&rdo;
小侯爷嘲讽地扯扯脸上的笑:&ldo;他们行得太慢,我自个儿回来了。&rdo;
果然是他的脾气,娇娘轻叹一声,果然连纪律严明的军队都没法改了他的性子啊,不过这连圣人都法子的事情,她也不必多担心了:&ldo;那你怎么会来慈恩寺?&rdo;反而不回睿王府,睿王妃一贯深居简出,自然这回也没有来礼佛。
闻言小侯爷就是眉头一抽,回睿王府?然后被母妃知道他提前离了大军自行回来,拿着鞭子抽他吗?
要知道才近长安听说太后来了慈恩寺礼佛,他打马就掉头来了慈恩寺。
不过这些话不必要这小丫头知道,便顾左右而言他地说:&ldo;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在这山里过夜了?就凭那群废物,找到明天也不见得能找到你。&rdo;
娇娘:&ldo;哎?&rdo;
他说完就一马当先走了,娇娘跟着他慢吞吞地走在枝叶堆积的山谷中,走得有些困难。
&ldo;你就这么傻兮兮地等,等到明天能等到就不错了!&rdo;小侯爷对随行侍卫的鄙夷简直突破天际,刻薄的话张口就来。
&ldo;不至于吧?&rdo;娇娘还有些不相信。
小侯爷不屑地撇撇嘴,呵!他才到慈恩寺还没见到太后就看那边乱成一团,一问说是崔文山家的小娘子丢了,侍卫已经出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消息。
果然是一群蠢货,她来后山的行迹这么明显,从坡上滚下去更是一眼就明了的事情,还能叫他们没头苍蝇似的撞了这么久还找不见。
他正要再说几句侍卫们的刻薄话,一回身却是见到娇娘跟他跟得辛苦,踉踉跄跄的不说,已经离了他有好几步的距离。
皱了皱眉,大跨步回去,面上有些嫌弃的托了她一把:&ldo;走路都不会走!&rdo;但那眼神却留意起地上被枝叶掩盖的坑坑洼洼,步子也放慢了许多。
娇娘顿时轻松,感激地看着他,道谢。
小侯爷的眼神闪了闪,却还是别扭地道:&ldo;早就知道你是麻烦精!&rdo;
&ldo;那景色太美了嘛,我就看得出神,谁知道腿站麻了才会掉下去的。&rdo;娇娘小声给自己辩解,她才不是麻烦精呢。
&ldo;大晚上的你跑来看什么景儿,白日里还不够你看的!&rdo;小侯爷终于体会到了教训她的快乐,一时美滋滋,以前可都是娇娘教训他不读书。
娇娘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兀自辩解:&ldo;那白日与傍晚各有一番不同的美景呀!而且,我又不是每次都会掉下去,这是意外……&rdo;
两人拌着嘴,倒是饶了好大一圈从山谷走到了慈恩寺的山门口。
门前点着灯,小侯爷一手托着娇娘还走得闲适无比,到了这平地才放开手,清晰地看见这个六年不见的小丫头。
比起他记忆里精致软糯的形象,多年不见,昔日的矮冬瓜已经抽条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纤秾合度的身形,莹白细腻的肌肤,明眸皓齿,笑若春花,无一不昭示着她已长成大姑娘。当年又呆又软的性子似乎也被世家的深厚底蕴滋养成了不露声色的淡然,饱读诗书积淀下的气质似乎也被诗书世家逐渐打磨成睿智。
看着面前这个仿佛与幼年完全不同的娇娘,小侯爷却在她眼底暴露出的茫然与懵懂中清晰地知道,这实实在在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他还没来得及&ldo;报复&rdo;的小丫头。
忽略掉心头微微的跳动,小侯爷见娇娘发丝蓬乱,衣衫和脸上都沾了泥土,蹙了下眉。
&ldo;走了!&rdo;泄愤似的敲了敲她的脑门,小侯爷推开山门。
娇娘尚不知他的心思,呆了一瞬才连忙跟上。
娇娘不见了的消息这会儿已经传遍了慈恩寺,倒不是纪梦璇张扬,而是她来禀报太后请侍卫们搜山的时候,正巧好些来给太后请安的命妇夫人们都在。况且这么大的事情,那是瞒也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