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潇回复得很快,语气也满不在乎,乔珝却沉默了。易潇习惯了一个人过年,他却不能接受,对方在除夕夜,只有一只二哈陪伴。
“放烟花吗,晚上?”乔珝问。
“哪儿放?”
“我家楼顶,把狗也带来,就住我这儿吧,我初一不去拜年,今晚我们可以随便玩。”乔珝回复,桥北的高楼不多,可以随意放花,烟花呼啸着飞入夜空,是除夕难忘的风景。
“好嘞,我下午去买几个大家伙。”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对面易潇的兴奋。
新年的天气不错,气温却是很低,路边是未化的残雪,被铲做一堆,染着脏兮兮的灰色,天空灰蒙蒙的,几户人家屋檐下的冰凌还在滴落着融出的水珠,汇聚在地上,沾染尘土,蜿蜒着,不知道要流向哪一个方向。
年夜饭和往年一样,外公外婆家里吃午饭,自家这顿放晚上吃。许虹和家里关系不好,平时很少回去,也就过年,会带着乔珝和乔恒,过去吃上一顿年夜饭。
许虹十多年前和家里闹翻,几乎不带着乔珝回娘家,外公外婆也不待见乔珝,每次逢年过节,能说的上话的也就只有一个许佳佳,爆竹声声中,吃完了午饭,接过外公外婆写了名字的红包,除夕算是过了一半。
乔恒不喜欢许家人,每次回去,也都没什么好脸色,许虹也没有,一群人不尴不尬地聊着天,饭后便散了。出了外公外婆家里的院子,看见午后的天空,乔珝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新年总是如此,赶紧赶慢,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在路上,众人行色匆匆,拎着各色礼物,在爆竹声中来回穿梭。
自从乔珝的奶奶去世后,乔则彦开始住在乔珝家中,那这一方的年夜饭,便是要备在乔珝的家里,不过乔则彦的那两个儿子多年前因为分家产反目成仇,女儿也不待见乔则彦,这除夕的年夜饭,只有乔珝自家人吃,乔恒和许虹各自给乔珝包了自家的红包,要比外公外婆给的厚重很多。
新年的氛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愉快,就这么过了十多年,乔珝早已习惯了。还记得小时候,每年过年乔恒和许虹都要争吵,那时候他还小,害怕过也失望过,后来也渐渐明白,有些争吵,并不是彼此温和就能完美避开。
琏兴这几年赶着拆迁,建设新的小区和公园,拆迁和补偿成了每家团聚必不可少的话题,于是聊着聊着,家家户户多少都会迸发出“分多分少”的争吵。年夜饭吃到一半,乔恒接到了兄弟两个的电话,意思是今晚把礼物拎过来,明早就不过来拜乔则彦的年了。
那边电话还没挂断,许虹不屑地嗤道:“那是他俩的爸,不是我的爸,忙前忙后一年了就来看这一回,谁稀罕他那便宜礼物。”
乔恒一手掐断了电话,皱眉道:“你少说两句行吗?”
“我少说两句?我们家是怎么对你的,你们家是怎么对我的。”许虹把筷子一扔,“平时看都不看一眼,当年那房子可都是分给他们了,我们拿到了什么,住这玻璃厂的破房子,还得带着那老东西过日子!我凭什么啊。”
乔则彦端着碗,木然地嚼着嘴里的米粒,他耳聋很久了,如果不是冲着他吼,他都无动于衷。
同样的争吵,自从搬到玻璃厂的旧房子开始,每年都会进行一次,听久了,乔珝都有些麻木了。而且今年,乔珝的心境也有所不同,他莫名雀跃着,期待着除夕夜的降临。
“到了吗?”看着天色将晚,乔珝给易潇拨了个电话。
“到了到了。”筒子楼下,易潇举着自己的手机,栩栩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在他的脚边打转,一群拜年的人似乎没见过这种模样的狗,十分好奇。
乔珝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正看到易潇从摩托车上拎下来一大袋烟花,还有许多罐啤酒。周翠家的门前,有赌徒伸长了脖子,去看易潇拿在手中的手机和身边的狗。
“买这么多?”乔珝挡住那几人的视线,这才发现周围围着易潇的孩子们,盯着那一大包烟花爆竹,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绿光。
“不醉不归哈哈哈。”易潇牵上狗,跟着乔珝踩着狗啃般的楼梯,向楼上走去。
这是易潇第一次和乔珝上筒子楼的楼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楼几乎没有人住,楼道里黑魆魆的,相对于一楼二楼近日的热闹,显得分外冷清,有的屋子连锁也没有上,大开着门,彰显着空荡荡的里屋。
乔珝按亮手机屏幕,借着屏幕的光,照亮了通往楼顶的楼梯,顺手抓着易潇的手,把易潇往楼顶上带。
动作一出,乔珝一怔,自己刚才似乎想也没想,就抓住了易潇的手,易潇也是,第一反应竟然是回握,而不带半点犹豫。
算了。
灯光照亮脱落掉灰的墙面,夜色中,两个人都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微弱的灯光照亮昏暗的楼梯,拾级而上,很快两人看到了头顶的星光。冬日的天幕高远,能看见深蓝色的轮廓,星辰发自千万年前的光束,穿过广远的宇宙,落在人间少年的身侧。
走出楼顶的小房子,遍布荒草的楼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前方的三桥亮起了年节才有的彩灯,在闪闪发光的琏河上空,勾勒出桥梁弯弯的轮廓,城市的另一端,远处的城南灯火通明,高楼大厦的顶端,亮起了一串串彩灯,城北的平房里,也纷纷点亮了橘色的灯光,窗口传出的光里有人影在摇动,藏着一家一户年节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