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孟韦也是从小学琴的吧?&rdo;
&ldo;是啊,从小就学,很小很小的时候。&rdo;方孟韦往回弹音阶,渐次升高音调,&ldo;请先生到家里教,父亲有时候指点我几句,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听我弹琴的。&rdo;
七八九岁时候的孩子,有几个坐得住的呢,方步亭让两个儿子都学钢琴,然而却不似别家里的大人,日日盯着,恨铁不成钢。他们哥俩,学便学了,不愿意练,就不练。
总算方孟韦从小就听话,一日日地坚持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能够坚持那么多年,时至今日想起来,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日的景象‐‐
那时候家里还住在南京,钢琴也是摆在客厅的一侧,十岁的方孟韦只是为了完成老师的任务,在反反复复地弹着一首练习曲。
一遍也不敢偷懒。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抬头,便见方步亭正站在楼梯的半中央,怔愣地看着他。
他以为他弹得不好,惹父亲不高兴了。却又立刻地发现,父亲不是在看他,尽管他可以正对着父亲的目光,可是父亲明明白白地是透过了他,在看别的人。
方步亭的失态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一贯的温润却不容置疑的语气,&ldo;练完了?&rdo;
&ldo;嗯。&rdo;
&ldo;多和老师请教,技巧是够了,可是太刻意,不走心里去。&rdo;方步亭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最后,方孟韦觉得,父亲并不是在说他。
&ldo;上大学之后就不大弹了,后来又进了三青团,中央党部,辗转几个部门工作。哪儿还有一点儿以前的心情?&rdo;方孟韦道,&ldo;不过倒是木兰也开始学琴了。&rdo;
&ldo;大爸多好啊。&rdo;木兰也凑去钢琴前面,&ldo;你不弹,大爸从来不说,我不弹琴,我爸就凶得要命。&rdo;
凶,也挺好的。
方孟韦知道,谢培东什么都不怕,无欲无求,唯一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ldo;你大爸不是不说,是懒得凶我,我弹得不好,不入耳。&rdo;方孟韦笑笑,&ldo;我还没有到那个水平。&rdo;
木兰想起以前明台和她说的话,&ldo;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你若是从中得到了些许的意趣和欢欣,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其他的都是虚名。&rdo;
她挤开方孟韦,&ldo;我也好久没有弹琴了。&rdo;
方孟韦立在钢琴边上,明镜侧身坐在沙发上,索菲亚坐在地毯上,明安在摆弄着小火车。
木兰指落,音符如山涧的清泉缓缓流下,带着舒适的春日泥土草木的香味。
带着午后阳光的慵懒气息。
这首曲子,明镜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的时光之中。还是在这座屋子里,沙发还是原来的沙发,钢琴还是原来的钢琴。
院子里青草萋萋,繁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