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犹似叹息的声音缓缓在安静的房间次第炸开,每一个渺小细微的音节之间,却仿佛蕴藏有惊人致命的破坏力,危险沿著导火索,嘶嘶吐著肉眼不可见的血色火光,疯狂朝著林烟的方向一头扎去。
&ldo;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是真的。&rdo;
&ldo;但是,我腻了,也是真的。&rdo;
嗯?这是黎唯哲在说话吗?他在……说什麽?一直沈浸在感伤缅怀里的林烟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他只是隐约感觉到,耳边似乎有一个遥远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忽然就这麽哢哢哢地嘹亮了起来。那声音艰涩暗哑,如同过时淘汰的老旧留声机,而且还是坏了一半的那一种。林烟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子,对准焦距看向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张开嘴刚想问一句&ldo;什麽&rdo;,却又被对方更加冻结的冷漠,给粗暴地打断了。
&ldo;……别逼我在最後讨厌你,林烟。&rdo;
很简洁的话。这一次,林烟听懂了。
於是他终於从锥心剧痛的自我冥想中,被狠狠拉回了,加倍痛楚的现实深处。回想起来,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锺里,黎唯哲的拒绝真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在他面前铺陈展开,然而他居然挺到现在都还留在房间没有离开……呵,林烟不禁苦笑了下,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也变成这麽皮糙肉厚,死不要脸的人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如今棺材也进了黄河也淌了,该做什麽,他比谁都心里有数。知道想要黎唯哲再回头看他一眼──这种妄想实在无异於痴人说梦,林烟心里一酸,但仍然不肯甘心地,用曾经黎唯哲难得表扬过几次的,一种非常可爱娇媚的糯糯嗓音,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ldo;那……那我走了……&rdo;
&ldo;现在滚出去,关上门,然後照我刚刚说的,把客厅里的人全都赶走。&rdo;黎唯哲毫不留情的逐客令,表明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再跟林烟纠缠下去,&ldo;……还有,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rdo;
林烟并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黎唯哲是眯起了眼睛的。他一般只有在两种情况才会露出这样邪肆危险的表情。一是对某个人充满了兴趣,二是在濒临发怒的边缘。而很明显,对於此时的林烟来说,眼前的状况,绝不会是属於第一种。
事实上这句话的高潮,最後那一个发嗲卖萌的&ldo;哦&rdo;,林烟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呢。
开门後退关门。一直认为难以完成的任务,此刻被他在一瞬间一气呵成。其实站在房间外的林烟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来的,好像根本没有依靠身体和力气,就只凭著脑海中,那一个久久燃烧不灭的信念──别逼黎唯哲在最後讨厌你,林烟。
虚汗涔涔的额头重重抵在门背上,触感还是和刚刚一样,又硬又冷。看来无论是在门里还是门外,都不再有任何区别:他确实已经被黎唯哲的世界,远远,远远地隔开。就像丢垃圾一样地,被扔掉了。
轻微喘息了几口,没时间去咀嚼消化这个事实,林烟便逐渐感觉到身後的静默蔓延如潮,一层一层,翻涌著席卷压来。哎……他烦恶地皱了皱眉,心想果然,自己还有一场恶仗没有打完。
林烟慢慢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贺均带著一种,&ldo;哈哈,看来你也被收拾得很惨嘛&rdo;的恶心笑容,缓步站起身走上前。显然,是逮著机会想要狠狠羞辱自己一番。
可是他竟忽然平静了下来,忽然地就。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刚刚还严重到就快要淹没灭顶的巨大痛苦,如今却渐渐被眼前愈来愈放大的贺均的脸,给一点一点地,掩盖,和代替掉了。
原来他毕竟还是林烟。还是那个,从来都只有被人求著喜欢的份儿,仅仅只在黎唯哲的面前才会失态软弱放下身段的,目中无人的林烟。就算他现的的确确是被黎唯哲给甩了,但那也不代表就连贺均这种不入流的货色,都可以来随便地开他的玩笑。更别说羞辱。
那简直想都不要想。
&ldo;哈,林烟,怎麽样啊?我看你也不怎麽样嘛,被赶出来了是不是……&rdo;
其实这个时候贺均还没有完全走到林烟面前,据目测,起码都还离有三步多远。但是林烟已经毫不客气地偏过头侧身躲开了他,一脸冷淡的表情里像是隐忍著巨大的嫌恶。他这副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贺均全身散发臭气呢。
贺均登时就被哽了一下,整个人又是气又是窘,怒得脸更绿了。如果不是因为黎唯哲在房间里他不敢发出噪音的话,贺均现在一定已经狠狠挥拳揍上去和林烟开打了!
忍耐了一阵儿,眼看林烟就要走过他的身边,贺均扭曲著表情,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ldo;想逃吗?林烟你个贱人,你……&rdo;
&ldo;逃?呵,黎唯哲叫你滚,贺均。&rdo;
林烟啪一声打掉贺均伸过来的右手,冷冷地扔下这麽一句。然後也不顾对方瞬间僵硬的表情,一边从容不迫地大踏步往门外走,一边又朝著客厅里同样呆愣的众人轻飘飘扔下一句。
&ldo;叫你们都滚。&rdo;
後来客厅里的状况究竟是怎样林烟就不知道了。他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缓缓向下的时候,他才终於放松下来。
刚刚那群人……估计现在有一部分正在疯狂崇拜他吧。呵呵,可要是让他们知道,其实他只是害怕自己会突然一个忍不住流出泪来,所以才走得这麽快的话,他们估计会抽疯过去吧。哎,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那还真是丢脸之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