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我去当了太医,谁去救我姐姐?”穆赦在屋里团团转了一会儿,问季沧亭道,“咱手头还有多少银子?”
季沧亭拨拉了一下算盘,道:“你要的药引太过名贵,还有几样是贡品,如今黑市子的行市不佳,估摸着还不够。”
穆赦咬了咬牙,道:“富贵险中求,这浑水得淌,管他打不打仗,我治完就走人,你就在家里待着——”
“不。”季沧亭将信口抹平,让信口的痕迹恢复如初,“这一趟,就算你不去,等我养好了手脚也得去。”
穆赦道:“你一个瘸子又跑不动,去添乱吗?”
季沧亭:“这说来话长,我在京中有一个仇人,刚好我同庾大人家管家的小姨的大侄子的隔壁邻居的王婶婶有故,我想托他们家参军的小儿子趁谋反帮我杀了那仇人……”
“行行行别编了,去收拾行李吧。”
……
十天后,一队百余侍卫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路过桃西县,季沧亭还以为那庾大节度使何时转了性,这般礼贤下士,等到扛着穆赦的大包小包的药材和宝贝蛇加入了车队,才发现这一队护送的不止穆赦,足足有五六家各地的神医。
“……这怕是给皇帝看病吧。”穆赦瞅着那些个胡子都快垂到肚脐眼上的老大夫,震惊不已。
季沧亭心道皇帝也用不了这么多大夫。
穆赦转了一圈,道:“这么多老头子抢一个病人,咱们还拿得到诊金吗?”
季沧亭懒洋洋道:“小场面,宣帝在位时,好搜罗那些丹石妙方以求长生不老,什么寒食散神仙丸,什么灵芝祥瑞、妖道蛊师,皇宫里献丹药的队伍能从宫门挤到城门去,当年在京里可风行着呢。”
穆赦翻了个白眼,道:“我师父说了,二十年前还能养些药人练练手,就你们那半年前暴病的狗皇帝一登基,到处毁道观禁药人,弄得我们这些蛊师生意都没得做。”
季沧亭:“就是,先帝要是还在,哪轮得到你成天逼我试药。”
穆赦:“我日哦,就让你尝尝甘草丹够不够甜就叫逼你试药了?整天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会,半年了叫你养个小青蛙蛊虫试试手,你还怕它咬你,说你两句又立马翻脸骂人,你看我现在敢惹你吗?”
穆赦从他师父手里接过药庐的时候,他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把季沧亭药死了,其执念之深,哪怕是后来行将就木,穆赦揣着根老姜在在病榻边酝酿泪水时,他师父仍是三度瞑目又三度诈尸,直到穆赦对着蚩尤大神的石像拿下半辈子发誓绝不把季沧亭弄死,这才驾鹤西去。
季沧亭两人拌嘴的声音有点大,远处聚在一起的老大夫们纷纷侧目。
“蛮夷之人,聒噪……”
车队里的老大夫们都是杏林名门,有些看不惯恶名昭彰的苗疆蛊师,是以一路上隐约有孤立他的意思。
他们刻意疏远,穆赦也不喜欢上赶着攀谈,如是在那些护卫的护送下,很快便见到了目的地建昌的界碑。
一路上大家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某日在一个茶馆里歇脚时,季沧亭从那些议论穆赦的大夫们口中听到一些言论,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黄口小儿,怎与我中原名门同台相较。”
“杏林之术,若无三四十载阅历,难有成就,老夫却看不出来这苗人有何独到之处,竟惹得贵人青眼。”
“滥竽充数之辈,国公爷面前自然优胜劣汰,诸位饮茶、饮茶。”
穆赦听得耳朵起茧,转头却见旁边平素总是一副懒洋洋模样的季沧亭忽然挺直了腰板,用一种让人发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老大夫们那边。
“你要是搞事情,我就说你羊癫疯犯了,建议官兵把你就地掩埋,你安心去吧,他年我衣锦还乡,会给你带半条鸡腿上供的。”穆赦道。
若是放在往常,季沧亭或许还会耍两句贫嘴,今天却神色古怪,低头端起茶盏润了润苍白的嘴唇,她说:“我想回桃西。”
穆赦:“你干啥?都离家百里地了,你一个瘸子想爬回去?”
季沧亭长吁短叹:“人生地不熟的,咱们这队里就我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
穆赦指着门口站岗的侍卫道:“你他娘的不是天天在摊子上吹牛批,说这种五百斤的大汉你十六岁的时候能艹十个吗。”
季沧亭:“你又不按点发工钱,我还不能跟娃娃们吹吹牛批打发时间吗?实不相瞒,其实当年我是我们那儿方圆百里最烈的妞儿……”
方圆百里最烈的妞儿最终没有找到机会临阵脱逃,队伍的领队侍卫很快进到茶馆里来,催着大夫们上了车继续行进。
过了半个时辰,人烟渐稠,远远便瞧见了建昌的城池。
建昌乃是南国名都,穆赦来中原不过两年,很少到这种极尽繁华的地方,时不时掀开车帘四处观望,嘴上不停问着各种风土人情。
穆赦:“大都会就是好,真不晓得你们汉人的炀陵是什么样,比这儿大?”
季沧亭:“要大上三倍吧,随便把你扔个地儿,你凭双腿怕是走个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走得出去。”
穆赦:“我记得十年前汉人的地盘有半数被匈奴踏平了吧,那会儿我还小,听行脚商说匈奴屠了好几座城呢,这儿是不是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匈奴南下打进建昌,城墙破,官衙毁,青壮枭首取乐,妇孺掠走为食,官军来时,城中屋舍,十室九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