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突然跟记忆里的人合在一起。
她眼眶不知不觉得红了,却没有沁出半滴眼泪。
但却比那流出眼泪的人感觉还要伤心万分。
孔家子意识到,面前这个强势无匹的人确实不是金铁所铸,那些所有的丧子丧夫母子相残等常人不能忍受的打击确实真的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只不过她比常人善于掩盖几分罢了。
想到此处,那被他搀扶的人把一半的力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她确实是站不住了。
那些所有的一切,先皇驾崩带给她的,到最后只剩下那一句“他从未叫我一声娘”。
这是她流露出的最后身为女人的脆弱。
不……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最后脆弱。
穆元咏上一世一直看不懂,也不明白这个女人,他不懂为什么她在拥有那么强大无匹的力量,排除所有反对的声音,却把他推上了那个位置,而不是自己坐上去。
如果说是怕世人非议,可她所做之事已够世人非议无数了,到如今那些非议也伤不了她半分,她完全可以毫无顾虑的成为大雍第一个女帝。
但是她没有。
她像是昙花一现,蛰伏十年突然亮剑,就在所有人屏息等待她的下一个举动,她又如出剑一般迅捷收剑,漫不经心的把所有的果实递给一个穆元氏名不见经传的冷宫皇子头上。
明明她所做的那些,足以称帝。
不是一人猜测穆元咏是她扶上来的傀儡。
但穆元咏自己知道——他还真不是。
没有傀儡能够有他那么大的权力,在他登上那个位置之后,一直在背后的她确实是真的什么都不管。
所以有一阵子,他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到无法再用言语表述了。
前头皇子之争,他在冷宫里头,任他们争得鱼死网破,却完全挨不到他的边儿。
后头几个皇子斗得差不多了,胜负已分,正等着皇上颁布储君,结果一场秋狩,一切化为乌有。
反倒是他这么个完全被人无视的家伙活了下来……
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皇子。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了,谁坐上这个位置不是经过重重选拔,跟兄弟争,跟父皇争,跟空气斗。
就他,感觉像是白捡的一样。
上一世当储君那会儿,整个大雍最精锐最好的学士围着他,不教资治通鉴,不教四书五经,教什么呢?
从最简单最基础的识字开始教起……毕竟那会儿他耽误的功课不是一节两节,而是根本就没有受到什么教育。
当时别提多尴尬了,但储君不可能连字都不识得吧,而教储君的又必须是整个大雍最厉害的学士,所以没怎么办,就这么大材小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