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是走水路,从船上下来的。
硕大的乌篷,仅见一角。
在热闹的喧哗,争相一睹的推搡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声音清脆,只见那乌篷间缓缓探出一个头,一片逸洒的广袖长衫飘了出来,玉白底色,烟青云纹,腰佩素银兰芷玉带,墨发高竖加玳瑁冠,玉树风流,光采如名花倾国般照人。
这一时,岸上竟没了声音。
不过大约魏赦从前留的案底太过出名,因此端看他容貌的比仰慕他的多出数十倍。这些美貌的未出阁的小娘子心里,还真没太把这么一个狎妓弄娼、斗鸡玩鸟的纨绔膏粱当成什么良人,看稀奇罢了。
高昶按剑迎了上去。
魏赦的双腿才落地,踩到水岸上的木板,人便虚晃了一下,一股子弱不胜衣感。
高昶吃了一惊,不知故友离去经年,果然身染怪疾耶?
他连忙递出剑柄接住魏赦,一臂从后托住了他的右胳膊,魏赦恰当地咳了一声,秀逸而清隽的俊面白皙如脂,可以说没几分人色,甚至,魏大公子柔弱得连呼吸都是错乱无律的。
高昶还没有说话,迎面而来的便是魏老太太跟前的金珠,金珠身后还有大房的不少女婢与护院。于是高昶只好不说话,却暗中狠狠掐了一把魏赦的小臂肌肉。
好小子,如果他没把错脉,这混账玩意儿压根屁病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魏大公子:我的场子我做主
作者君:站一秒基情哈哈。下一章把魏狗还给兰儿。
第4章
“娘亲说了,这片小龙舌要浇水,喝饱饱才能长高高。”
小孩儿拿着小水壶一屁股箕踞地上,一大片水哗啦啦地浇在灰墙阴翳处靠着角落栽种的龙舌兰上。
此处是魏府的后院,从前一直空着显冷落,老太君念旧不忘本,想起发迹以前家中兄弟都是务农为生的,就把这处不显眼的地盘了下来种蔬菜,并养一些鲜花。老太太腿脚不便,这块菜畦和花园一向是她身边的迭罗在照料。
阿宣来了府上人缘很不错,他自己安安静静的从不去内院吵闹,小小的胖墩墩的身体蕴含着颇大的能力,还能干力气活儿,又会说些童言童语讨人爱。鉴于魏府上这时已阿宣这么大小的娃娃,倒着实令人稀奇,心生喜欢。
他混熟了几个漂亮的姊姊,主动帮她们干活,因为娘亲说,等攒到了钱上了书塾,他就不能和她们一道玩耍了,那么在上书塾以前,他就尽量地释放天性敞开了玩儿。
浇完了花,阿宣忽听到远处洞门后头传来由远及近的说话的声音,像是谁回来了,昨晚听娘亲说过,但没明白,他屏住了呼吸,把身体藏在一丛矮金丝桃小灌木后头,一动不动地蹲着等。
魏赦病恹恹的,脚步虚浮缓慢,过了拱门,挑起倒垂的几支依依绿蔓,食指修长而干净,白洁如玉。
金珠随侍于后,低低说道:“公子该走正门的,老爷命大房的人带着人在正门等候。”
魏赦还是魏家的长房公子,走后门于礼不合。
魏赦脸色微白,咳了一声,目光落在这片碧绿的菜地上,定了一定。
他当年离去时魏府还不是这么副模样,看来他不在的这几年,果然人是物非变化极大。不过这却不像是他那个姨母的作风,惯爱奢华浪费的孟氏,砸破了她的脑袋她也想不到利用这块地种些茄子豆角,如今这高高低低的木架上爬满了新生的萝叶,向阳而生的葵有着蓬勃待发的朝气,菜畦边上,有一条萦纡百折的清澈小溪,溪边挨着光滑的水井栏与簇簇绿灌木扎着齐整的四排篱笆。
再往篱笆后,则是黛灰的高逾柳木的古墙,砌了多年,比他的年纪还大的。
魏赦的眼光滞住了片刻,他微笑道:“远道归家一身风尘,待我稍事梳洗,再去拜见祖母,你们去吧,临江仙的路,我还认得。”
金珠听如此说,也便应了这话,只说老太君对公子颇是想念,大房那边的事也只字不提了。
金珠领着人去后,魏赦的步子停了少顷。周遭已无人,只剩下风拂花弄柳、吹皱一池春水的瑟瑟之音,魏赦突然转过身,朝那片溪水涉了过去。
阿宣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抓住了手里的等身高的绿杆水壶,连呼吸都不敢,可是透出浓密的枝叶,还是能看到,金丝桃前头那一袭如水般微曳的裳服下摆愈来愈近,阿宣吓得忙往后躲。
“啪嗒”一声,水壶倒了,水洒了一地,阿宣也惊魂未定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赦一步掠过了水岸,停在了他的跟前。
果然有个人藏在这儿。
起初魏赦以为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姨母又做了什么法,不过看到是个豆苗大小的奶娃娃,还是让他微微惊讶。
这才几年哪,除了他那个生不出儿子的渣爹,难道是他二叔又振雄风一举得男了?他竟不知。
魏赦比划地看了一眼这小奶娃,啧啧,看起来不超过五岁。
阿宣吓得简直要魂不附体,小脑袋揪着,逆着光打量着魏赦,但什么也看不清,只感到面前之人身材颀长,比他身后那朝天攀援的牵牛花长得还要高,阿宣呆呆地碰了一下手边的水壶,那水全泼在他身上,倒像尿了一样,很是尴尬。
魏赦睨着他:“你是谁?”
阿宣把水壶抱了起来,可怜唧唧地嘟着肥嫩的小嘴巴,“我是阿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