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听得见她的心声?
娅枝握着铁铲,去削那最显眼的一处油漆字,她起初是一片一片地削,后来,就成了发疯般的剐蹭。
娅枝白皙柔嫩的手指被铲柄弄得通红,泪水,紧跟着喷涌而出。
身后有窸窣声传来,娅枝转过身,用铲尖对着门口的黑暗处,握着铲柄的两只手交叠着,仍然失控地抖个不停。
&ldo;别过来。&rdo;娅枝喊出的声音像是呜咽。
是用油漆写下这些咒语的人,是剪断那根电线的人,还是砸毁了这许多家具、留下一地的碎玻璃渣后扬长而去的人?那人,为何深夜还要来此?将会对她做什么?
娅枝紧张地胡思乱想,腾出一只手四处摸索,她没有找到不知被放在何处的手机,却摸到了那个镶着黑锆石的男士打火机。
她慌不择路地燃亮了它,用摇曳的火苗和铁铲同时对着门口,她退无可退,于是一步步地向那边走去,只听见那暗处的人惊慌地喊道:&ldo;把打火机放下!&rdo;
&ldo;你,是什么人!&rdo;娅枝依然举着那枚蚕豆大小的火光,用近乎崩溃的声音的喊叫。
&ldo;向娅枝,是我。&rdo;那人的声音莫名地耳熟,与此同时,娅枝听到什么重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趁着她出神之际,来人忽然上前几步,迅速地夺过她手里的打火机,并按下了身侧那个被娅枝忽略了的电灯开关。
娅枝看清了他的模样,铁铲随即脱手,直直地坠落在地面上的一个抱枕中央。
&ldo;阿三,怎么是你?&rdo;
阿三俯身拾起铁铲,却没有将它抵还给娅枝,而是将他带来的那桶重东西移到墙壁前,又解下缠绕在桶把手上的抹布,这才掀开桶盖。
阿三用抹布轻轻一揩,硕大的红字竟被磨去了棱角,融化成了一团粉红色的雾。阿三将抹布对折,转头问娅枝:&ldo;你有没有找见,水盆之类的东西?&rdo;
娅枝怔了怔,摇摇头又慌忙点头。从进门到现在,她只顾着铲油漆,并没有注意屋内的其他物品,但她太熟悉卢定涛家的格局了,找出一个能用的容器并非难事。
娅枝打了一盆水,阿三淘洗了抹布,这才开口向娅枝解释原委,口气平淡得好像只是在介绍一个常识。
&ldo;油漆的主要成分,是有机物,而汽油的成分中,含有与它很像的化学基团。用汽油清洗油漆,依据的是化学中的相似相容原理。&rdo;
阿三停下手中的活,对瞪大眼睛的娅枝微微一笑:&ldo;这是卢定涛告诉我的。&rdo;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了,他们一起将最显眼的一块墙壁擦拭干净,又清除了门口和这一层楼道内的红字,屋里的油漆却太多了,擦到第一间卧室时,两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ldo;休息一会吧。&rdo;娅枝用力地拧抹布,将一盆清水染得通红。
阿三俯身端起那盆鲜红的水,娅枝听见他将水倒进马桶的声音。阿三返回卧室,背靠着墙壁屈膝坐下,又随手拿起一件衣物,铺在他身侧的地板上。
两个年轻人并肩坐在一片鲜红的房间里,直到暮云压日,天色漆黑。
&ldo;你,为什么来?&rdo;娅枝问。
&ldo;那年我被诬陷成性侵杀人犯,门上也被写满了字。很多人看到那些红字像是见了鬼一样,远远地绕着走。&rdo;
阿三描述那些躲避者的神态时,嘴角竟带着笑意,娅枝注视着他的神情:&ldo;你不生气?&rdo;
&ldo;人之常情嘛。&rdo;阿三爽朗一笑,又说:&ldo;卢定涛拉着你,也匆匆忙忙地躲着我走。我起初在心里小瞧他,笑他是个书呆子、懦夫,没想到他从家里提了一桶汽油回来,不经我同意就往我的门上泼,泼完了,还要假正经地教育我化学知识。&rdo;
娅枝从未听卢定涛说起过这一节故事,她不禁被勾起了兴趣:&ldo;然后呢?&rdo;
&ldo;那小子弱不禁风,被我一推就倒了。&rdo;阿三做了个推掌的姿势,也许是沉浸在回忆当中,说话的口气愈来愈接近当年的街头混混:&ldo;他居然挺硬气,明明狠跌了一跤,还要冲着我笑,你说气人不气人?&rdo;
&ldo;嗯,够气人。&rdo;娅枝不禁想象着那情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ldo;轮到你了,&rdo;阿三忽然不再讲下去,而是问情绪稍稍缓和的娅枝:&ldo;你,又为什么来?&rdo;
&ldo;你知道的。&rdo;娅枝忽然有些恼怒,她的困扰分明就摆在那里‐‐卢定涛是她的贵人,卢家却又是她们家的仇家,她从未想过这样的狗血矛盾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命运给予所有人繁复的绳结,交给她的却是无解的莫比乌斯环,要么断,要么乱,她没有其他选择。
&ldo;为了卢定涛,我知道。&rdo;阿三并不因她的回避而恼怒,语气平静如常:&ldo;但,为什么是今天?&rdo;
&ldo;我不知道。&rdo;娅枝摇头,她只不过是看到了一条消息,因为那条消息而翻阅了一份报纸,又因为那份报纸而得知了明天开庭的讯息。那讯息带给她异样的感觉,她是在那感觉的驱使下来到这里的。正如那一天在楼道里,她想要再看一眼姜叔的伤疤一样,今天的她亦是莫名地想要来到这里,她要擦去所有的红色诅咒迎接她回来‐‐她的心不服输地想要找到他,而她的潜意识却在不断地提醒,这或许,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