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覆纸
在度过周末方面,娅枝不算个合格的享乐者。工作前的她呆在家中,也就没有&ldo;休息日&rdo;的概念,进入银行后,她也不曾有意地安排,反而总有杂事或邀约,替她把每个零散如絮的空白填充妥当。 娅枝是晚熟的,直到二十二岁的年纪,她才初始地领悟了些许社交的妙处,尽管对她而言,通过独处来回复能量仍是必须,娅枝又是内向的,对这样一种人格而言,她自身就是那重结界,是让内心区别于外界的首要安全感,是凄凄戚戚时的归处。 这天是周六,娅枝难得能够休憩,要归功于去b市出差的卢定涛。就在周四,卢定涛还兴致极好地在电话中提议,周末打算驱车带娅枝和向妈妈去郊区散心,对于这个计划向妈妈是赞成的,赞成之后,她没有忘记强调如果到时卢定涛忙就算了,还连连叮嘱他不要太劳累。娅枝则实在纳闷,同为一周工作五天的光荣劳动者,为何卢定涛就能够时刻热情不减,在横着纵着铺排着的各种活动里自如地穿梭,像一颗几乎烧不尽能量的恒星。 娅枝暗自对行长大人千恩万谢,她庆幸就在卢定涛像女婿讨好丈母娘一样,对向妈妈大肆描述郊区某个庄园风景如何怡人的第二天,这个虚伪家伙就被派遣到b市去了。 诶,不对,她是如何想到讨好丈母娘这个比喻的?独自在房间的娅枝望见镜中的自己脸颊微红,她羞愤地猛摇脑袋,结果脑子是清醒过来了,在鹅绒枕头上搁了一夜的脖颈却经不起这咋呼的位移,吓人地嘎吱作响,娅枝赶紧用左手捂住颈椎的同时,还不忘伸出右手伸了个懒腰,预备着享用这艰难偷得的浮生半日闲。 缘何是半日?因为卢定涛好像说过,等他晚上归来下了飞机,还想顺路看看向妈妈。 门铃乍响,娅枝几乎是被吓到了,某种惊讶和遗憾相混杂而成的心情浮上娅枝的心云。莫非是卢定涛提前回来了? 泡汤了,娅枝暗道。 幸好,来人却不是卢定涛,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素面朝天,比娅枝稍矮一些,看样貌是还在读书的高中生。女孩瓜子脸,扎高马尾,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身相当清纯有活力的装扮。 &ldo;我是来跟向阿姨道歉的。&rdo;女孩很有礼貌,模样虽稚却落落大方,&ldo;我妈妈先前不知道阿姨刚出院,昨天冒昧拜访添乱,影响了病人情绪实在是不合适,所以让我顺路送些东西。&rdo; 娅枝奇妙地认为,女孩与自己在冥冥之间有某种共通之处。但青春大方的十几岁少女,和怯懦内向的娅枝,又何以存在什么解释得上来的共同呢?可娅枝偏偏感应到了什么,她觉得事物之间的联系或许就像分形几何,虽远而一脉相承,比如最补脑的核桃正好把自己长成了大脑的样子,比如叶子的脉络正好对应着那棵宏观的树,又比如传说一棵毒物身边必然生长着它的解药。 但娅枝无疑是核桃、叶子、毒物和未知,那些像女孩这样光明又自然的人,才配做通晓一切的解药。仅仅是解开保险链开门的一瞬间,居然也能胡思乱想起来,娅枝苦笑着自己的自卑。 女孩见娅枝神色怔怔,主动问道:&ldo;阿姨呢?&rdo; &ldo;妈妈昨晚失眠了,还在睡呢。&rdo;娅枝接过女孩递来的东西。 娅枝猜想里面是中秋月饼,但她也没有打开来验证,因为女孩的脸上微微现出局促之色,娅枝旋即明白了,女孩既然是顺路,那就有等待不得的理由,偏偏又承担着歉意传达者的身份,所以去留两难。娅枝知道这是该她主动的时候了,便说:&ldo;没关系,我是她的女儿,会转达的。&rdo; &ldo;等一等,&rdo;娅枝忽然叫住已经下了一层阶梯的女孩:&ldo;我送你。&rdo; 于是娅枝得知女孩名叫和畅,是和惠风的女儿,也是与单身的母亲两个人住在邻近的社区,家庭结构和娅枝很相似,不过,单亲家庭似乎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和畅年纪虽轻,那种做事有主见和气魄的个性却已然显现。 和畅刚刚高中毕业,考入的正是娅枝读过的大学。她是高中班级里的班长,此去是要回学校一趟,退还同学们剩下的班费。 &ldo;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次三好学生呢。&rdo;初次相见,娅枝便对和畅有种亲近之感,两个有缘人一路竟然聊得投机,娅枝不禁也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大门便在眼前,娅枝望见昨日和惠风离去的车站,忽然联想到一事‐‐和惠风既然并不知道向妈妈发病,为何昨天又来探望她? &ldo;和阿姨昨天,怎么想起来做客呢?&rdo;娅枝用尽量自然的语气问,同时心虚地微低下头,用余光观察着和畅的神色变化。 和畅似乎是失措了那么一刹那,但又不着痕迹地掩藏了自己的情绪,镇静地回答道:&ldo;她说,办事正好路过诶。&rdo; 娅枝两岁时见过的人,时隔日久忽然&ldo;顺便&rdo;来访,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娅枝敏锐地感应到,她身边的人似乎都有什么事相瞒。那件事!那件事就发生在她生活的地方,且在此时此刻仍旧发生着什么变化。但这并不是最令她畏惧和纠结的部分,直到察觉这个与她只见过一次面、和她有许多投缘之处并且年仅17岁的少女,竟也是眼前这团扑朔迷离的一部分,娅枝这才感到未知的可怖之处,它就像渗水的一层层纸,似薄而密,覆得她口鼻无用,明知当有所行动,却也实实在在无法可想。
第十九章红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