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摇摇头,一时不知道该怎麽说,於是垂下首。
「那麽,是看上那一桌的某位先生了?」酒保露出微笑。
他错愕地抬起头,直到这时才发现,这家店里确实没有任何女人,清一色的男人,分明是一家同性恋酒吧。
酒保同情地望着他,说道:「那一桌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也都玩得很凶,你要是想认真谈恋爱结婚,千万别找他们。」
宣和这时已经压下了愕然的心情,小声道:「你认识他们?」
「也不算认识,不过背景大概都知道,他们都是这家店的常客。」酒保笑了笑。
宣和一时顾不了那麽多,鼓起勇气问道:「坐在最左边的那个人,他……」
酒保脸上有些惊讶,又随即回复了平静,低声道:「原来你看上的是他。」酒保皱了皱眉,继续道:「这个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听说他十几年前带着一笔资金到外地发展,结果赚了不少,这些年来持续投资,在房地产业界还算有名……不过,他是这几年才回到这里的,目前好像也没有固定的男伴。」
宣和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酒保愉快地笑了起来,「那个人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可爱小男生喜欢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对方说着歪了歪头,「所以,你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
宣和没有回答,脸却陡然热了起来。外套的袖子挡住了手指,因此酒保没有发现他戴着婚戒,他突如其来地想起了正在外地出差的某人,耳根也红了起来。
酒保好像觉得他很有趣似的,笑着转身把擦好的杯子收起来。宣和趁机把戒指摘了下来,小心地塞到外套的暗袋内,放松地微微吁了口气。
过了半晌,宣和还坐在吧台前,想着方才酒保说的那些话,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陌生又面善的中年男子是谁。
……十几年前,带着资金到外地……宣和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刚刚酒保是怎麽说的?……对了,那个人……前几年才回到本地……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精的味道顿时充斥着整个口腔,连喉咙都有些热辣辣的感觉;宣和用力抓着酒杯,忍耐着想立刻逃走的心情。
这麽多年了,那个男人虽然改变了,但五官还是如同当年一样,并未差距太多;他终於想起来,就是这个人用脚踹他,用手掌打他耳光,把他关在废弃的大楼深处,让他哀求得嗓子都哑了,就差卑微地舔对方的鞋底,也没得到哪怕一滴水。
……那是他这十几年来最大恶梦的根源。
他想逃──只要是看不见这个人的地方,逃到哪里都好;但他不能。宣和没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抖得连酒杯都要握不住。
这时男人起身,彷佛要离开了。宣和匆忙起身,反覆告诫自己冷静,随即转身往男人的方向走去。对方这时恰巧与他擦身而过,宣和故意不避让,结果中年男人的肩膀撞上了他的,他立刻装作不小心把酒杯打翻,透明的酒液立刻洒了出来,绝大部份都落在他的衣襟上。
宣和大声吼道:「你做什麽!」
周遭的人们登时把视线移了过来,他们多半把宣和当成了醉酒而失去理智的客人,但宣和自己很清楚,他的失控,其实仅仅是因为控制不了恐惧。
那中年男子脸上微微生怒,但仍然礼貌道:「不好意思,我赔你乾洗费。」
对方说着掏出皮夹,正要数出钞票,宣和一伸手就把皮夹抢了过来扔到地上,同时冷冷道:「你以为赔钱就可以了事?」
「神经病。」对方啐了一声,明显把他当成醉鬼,就要从旁边绕过去,显然是要把这烂摊子一扔了事。
宣和挡住对方,咬牙切齿道:「我没准你走。」
他的身体正在发抖,但是碍於衣物遮挡,四周围观的人都没有发现。
中年男子不耐烦道:「我还有事,你到底要怎麽样。」
「把名片留下来,我会再找你商量赔偿的方式。」宣和冷笑,「要是你不愿意,那也无所谓,反正我绝不放过你。」
对方的耐心终於用尽,随手找出一张名片扔了过来,便匆匆忙忙离去。宣和把名片捡起来,感觉自己的手指抖得都拿不住名片,连忙把那张小纸片塞到口袋里,在长久的紧绷後乍然松懈下来,他只觉得手脚都软得无法施力。
这时酒保过来,把他扶回吧台,兴奋地道:「你真是花招百出,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搭讪呢!」
宣和没有馀裕解释,只好苦笑。他付过酒钱以後,到门外叫了计程车,就那样带着一身狼藉疲惫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