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发冷,用力握紧了双手,吃力道:“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池青玉微侧过身,深深呼吸了一下,道:“要说什么?你已经是嫁入青城的人了,再留在这里于礼不合……”
“关于三年前的不辞而别,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了吗?”她打断了他那没有感情的话语,狠狠心飞快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池青玉怔然站着,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蓝皓月就在身后,但他却不想再让她接近。他缓缓低下头,扶着身前的岩石,声音喑哑:“是我不愿再一错到底。”
“一错到底?”蓝皓月唯觉冰雪覆身,她颤声道,“你是说,你觉得当年的选择是犯了错?”
他紧紧抓住冰冷岩石上的尖角,“我本来便是要入道修行的人,只因一时迷失了心智,才抛弃清净与你错行一段。我不该下山一送再送,不该罔顾师兄的叮嘱而跟你去了衡山,更不该带着你私自出逃……若不是我做的这些事,你父亲也不会死于非命……”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似乎很吃力地喘息了一阵,才又道:“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坛前忏念,希望可以使蓝前辈早脱幽冥苦海,上升重霄……”
蓝皓月听得他木然说着这些,心中绞痛,噙泪道:“那我呢?你将我留在义庄,叫我好好等你回来,但自己却一去再无回返。我请人去找过你,你竟就此彻底消失!池青玉,当初是我先喜欢你,可你分分明明也与我同行过欢笑过,怎么能这样空言一番道理,不顾我的感受,擅自说过去一切都是犯了错!”
“既然已经铸成恶果,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池青玉嘶哑着声音道。
“我爹去世时我很难过,但我没有想要责怪你什么!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来找我……你说好了的,你说,皓月,在这好好坐着,我很快就会回来……可是我等到了天黑等到了下雪,等到一年年都过去,你却还是没有一丝音讯!”她哆哆嗦嗦地从怀中取出在成亲前缝制的香囊,颤巍巍捧在手中,“你留在唐门的神珠,是唯一的纪念。如果没有它,我甚至会弄不清,那个叫做池青玉的人,他究竟有没有真正来过我的身边,我是不是从头到尾只是做了一场梦?!”
蓝皓月说至这里,一下子将香囊中的神珠取出。这枚珠子虽已渐渐失去灵力,但置于这黑暗之中,还是烁烁生光,刹那间便照亮了这原本就狭小的地方。
幽幽寒光下,她终于看到了池青玉的模样。
墨黑的长袍掩不住身形消瘦,一道苍青束带横贯眉眼之前,遮住了以前那蕴含孤傲的眉宇,和那双沉寂幽黑的眼眸。
只有清瘦的脸颊,还残留着几分往日的痕迹。
她原先积压于心中许多恨,许多怨,只待着要在他面前宣泄干净,但如今一看到他这样子,竟好似被人在心底最深处抽走了一根缠了多年的丝线。那种一瞬间的惊讶与疼痛,让她生生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支撑着自己,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他。
池青玉却还不知自己已被神珠的光焰所照亮,他侧过身子,正对着前方道:“开始是错,结束是错,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作为全真子弟,我曾玷辱清规,作为你曾依赖过的人,我又给不了任何保证。三年前不辞而别,是我怯懦,如今你已经与厉星川成亲,我只希望你可以真的忘记过去……从今以后,各自平安,便已足够。”
他说话的时候,蓝皓月始终忍住悲伤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只存有几分清冷,以往的高傲淡漠或是温润文雅,似乎都已不复存在。她隐隐觉得在他身上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但他还试图隐藏,不愿泄露。
她低眸望了一眼手中的神珠,忽然道:“为什么蒙住了眼睛?”
池青玉变了脸色,蓝皓月看出了他的异样,一步上前,伸手便想将束带摘下。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再也无法接近半分。
“你究竟是怎么了?!”蓝皓月悲声道,“池青玉,你已经不是我的池青玉了!”
他的手在不住地发颤,却还是死死抓住她,不让她去摘下那束带。
“是的,从三年前我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池青玉了……你可以,死心了。”说完,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后退,以后背抵着石壁,方才站住了身形。
蓝皓月听到此言,手中神珠叮然落地,如一颗坠落的星子,掉在了大红的裙角边。
远远地望去,那光焰仍旧幽冷。
“拿着它,回去吧。你不该再来找我。”他低沉地道。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一团苍白光影,静立不动。池青玉慢慢地蹲□去,手指不慎划过她那锦绣华美的红裙,微微一颤,但很快又默默地寻摸着神珠。
此时蓝皓月忽然扑在他背后,紧紧抓住束带的扣结。
“你要干什么?!”他惊慌失措地单膝跪倒,一手撑着地面。
她咬牙不语,一用力,抽开了那个扣结。他却拼命抓住了束带,死死地按在自己眼前。挣扎与撕扯中,原本已被他找到的神珠滚落至一边,蓝皓月的手指被束带缠住,几乎要勒断。但池青玉越是不肯抬头,她越是觉得诡异莫名,只是想要再看他一眼,便强忍着疼痛用尽全力掰开了他的手。
昏暗的山洞里,她抓住那缕束带,看到脸色苍白的池青玉紧紧闭着双眼。在他的眉下,一道很长的伤痕横亘延伸,几乎贯穿了整张脸。
她微微启唇,惊愕万分地想要开口,声音却一时嘶哑。池青玉没有了最后的遮蔽,又似是明白面前不再是可以保护他的黑暗,竟如丧失了所有尊严一般,紧倚洞壁瘫坐不语,反手撑着地面,呼吸急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