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敏子总是骑着一辆绿色的小三轮车来学校受审。车兜边的铁皮破得就像我踢足球时摔破的膝盖,不忍直视。可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骑这么一辆破烂不堪的三轮车来接我,我躲都躲不开。
老远处就听见她在叫我:雷雷,雷雷。
我净装看不见。
可是我们班和我一起排队放学的女生们可来了劲,纷纷跑过去告状,有的说:阿姨,阿姨,管管你们家小雷雷,他总揪我小辫儿。还有的说:阿姨,他把我桌洞里的方便面全给吃了。
敏子哭笑不得地回复每一位告状的小朋友:回去我给你们揍他。
敏子当然舍不得揍我,于是买来女孩喜欢的小礼物替我道歉。但在这之后,即便不是老师召见,敏子来学校接我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ldo;雷雷雷雷&rdo;的声音成为环绕立体声。我干脆一路奔跑,躲开敏子,一头扎进刺猬河,先游上几圈,来个痛快。
饭点回家,看见我狼吞虎咽,敏子早就忘记要骂人了。
敏子很少发火,尤其是对我。
直到那次真的生气:我偷了邻居家小卖部里的一包口香糖,被她知道后,她拿着扫把一边追一边喊,我只能选择男厕所当最后阵地,没想到敏子一路追进男厕所把我拽了出来,口香糖变成了口香疼。敏子啊,我再也不敢了。
好小猫顾湘
4
愣头青的青春期,我骄傲地拥有了两枚避孕套‐‐不记得是谁给的了。那时避孕套的意义在一群中学生眼里不是简单的安全措施,而是神秘的力量,含糊且带着诱惑。没有人真正用过,就是揣包里牛气!
男生围在一起斜眼笑着逗弄喜欢的女生,越喜欢越逗得狠,通常以逗哭结尾,谁也没有喜结良缘。
那时的书包各种小兜,二强把避孕套放在最外面的小兜里,他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妈基本不翻最外面。
二货,夹在书里才最安全!结果,敏子考我英文单词,两个避孕套欢快地掉了出来。
&ldo;这东西是吉祥物,我们班同学都有。&rdo;我脸红狡辩。
敏子说:你还没到年纪,千万别害人害己。
两个套为我带来的结果是每次我离开家时,敏子都要唠叨很久关于我不能和女孩子乱来的问题。这也让我在性方面有了更加传统的意识。
5
淘气的男孩,一路心疼爱护追赶的母亲,一年四季,雪雨阴晴,二十个春秋,我长大了。
肩膀开始宽阔,我的世界被理想和雄心充盈。暂时,忘记了琐碎的生活,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家。给自己插上一对有力的翅膀,准备尽情飞翔。
借来的七百元,让我一路从北京飞往天堂‐‐西藏。那时,刚开通的青藏线在闪光,声声召唤我。也就是那时,敏子的背越来越弯,她不知道儿子已经飞走,她还每天等着电话,每次一样问:吃饭了吗?钱够花吗?
我在西藏街头的公用电话亭打趣:早吃饱了,在西藏呢,一块来吧?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有点心慌,敏子慢悠悠地说: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月以后,我开始想念家里永远都有的满满的大茶杯里的凉茶;开始想念敏子为我特意去学的宫爆鸡丁;开始想念连排的三间大北屋和敏子嘹亮的歌声。而我,继续一路行走着,在大昭寺晒太阳,在大雪漫天的旷野撒野,咧着嗓子歌唱。
一分钱掰开两半花的敏子让父亲给我打了一万块巨款。已经成人的儿子,她怕饿到了。
敏子,我想家了!
信马由缰的拉萨生活是场必经的旅途,路上的光景人事,一年又两个月后的除夕前,我慢慢地讲给敏子听。
衣服都洗干净后平平整整叠好,透着太阳晒过香喷喷的味道。炖的小块牛肉和宫爆鸡丁配着白米饭热气腾腾地上桌了。
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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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整个春天,我在录歌,敏子在做饭。录好了小样先让敏子听,敏子认真地指指点点,评价都是好听。我也给敏子录了几首:《春天在哪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真是既青春又有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