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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我说:&ldo;阿译,以后你可以拿它做聘礼。&rdo;

那家伙居然很正式地回答:&ldo;匈奴未灭,何以家为。&rdo;

我实在想笑,说缺德话让我稍抬起了头,然后被一枝花掷在我的眼角。

这是一枝扔得最缺德的花,它是那种长了刺的植物,而一路旋转着飞来,花梗正好扎在我眼角最敏感的地方。我顿时痛得昏天黑地,捂了一只泪水滂沱的眼睛寻找那个肇事者。

肇事者站在离我两三米之外的路边,捂着嘴,手上还拿着几枝没来得及扔出来的该死的花。她瞪大了两只眼睛瞪着我,我用一只还能使的眼睛瞪着她,她的惊惶、我的愤怒顿时都成为不可思议。

押送者在喝叱我的停滞,不辣在用湖南土话回骂,郝兽医撞在我身上,这些喧嚣,连同长期战争带来的伤创、死啦死啦留给我们的茫然,连同我处身的这个渣子队和禅达,都不存在了。我只是尽量用一只眼,再加上一只拼命睐着、流着眼泪想派上用场的眼,看着小醉。

从缅甸到禅达的路上,我外表平静,心里是个疯子。

我想着一个女人,我偷过她的钱,但我想她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想在自己空洞洞准备迎接死亡的心里盛点儿什么。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用一只眼睛流着眼泪,小醉终于想起弥补一下她的过失,开始把花扔在地上开始寻找她的手绢,那真像一头一边掰玉米一边扔玉米的熊瞎子。

我被押送者推擞着,与她递上来的手绢失之交臂。她在人群之外追赶着我们这队人,想把手绢给我,似乎那块手绢倒成了让我们脱离苦海的关键,而我在人群中寻找那飘忽的一点。

她边跑边递手绢边说:&ldo;你擦擦眼睛!&rdo;

我被推擞着,文不对题地嚷嚷:&ldo;回去吧!回去!&rdo;

她一直跟到虞啸卿为我们安排的地方,才被砖墙隔出我的视野。

死过十七八次后,我终于确定我已经回家。

暮色深沉,隐没了我们。

师部派的兵在门口设了哨,他们并不需要警惕,我们没反水的思维也没兵变的勇气,所以他们是狐疑而不是警惕地瞪着我们。自从上次虞啸卿来招过兵之后,这里已经彻底空了,挑剩下的人已经不知所踪,包括羊蛋子和我们那饱食终日的站长,我们现在看见的是一个半月多来无人打理也无人居住的地方。

我们被哨兵狐疑地盯着,我们自己茫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我们生活过和相识的这个地方。即使破烂如斯,这里还是被席卷过,郝兽医的医院已经仅剩几片破烂的竹片席了,那曾是它的隔墙,我们的聚集地、曾与猪肉炖粉条相关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锅和锅架子都消失了,只剩下几块搁屁股的残砖和阿译写过字的木板还在,而上边还写着&ldo;猪肉白菜炖粉条&rdo;,迷龙做仓库的那屋门敞开着,不用看也知道里边空空如也,被迷龙拔了又掰断的那棵花树一边一截仍扔在地上。

余治是押送我们来这里的人,他喝道:&ldo;解散!&rdo;

我们并没队形,只是麻木地扎成一堆,他也不管,顾自走了。我们茫然地散开了一些,然后悄没声散去各自的角落。

迷龙进了曾属于他的房间就关上了门。

郝兽医唉声叹气去研究他的医院。

阿译蹲下来琢磨断了的花树根。

不辣把残砖码成我们原来放屁股的那样,然后就坐了自己的那块儿发呆。

蛇屁股学着康丫说话,尽管广东人绝拿不准山西调,但谁都知道他在学谁,&ldo;有猪肉的没?有白菜的没?有要麻的没?康丫有的没?&rdo;

&ldo;我打扁你。&rdo;不辣威胁道。

不辣鬼知道想起什么,有点儿哭相,蛇屁股把自己绷出一张更难看的哭丧脸凑了上去,&ldo;哭哭哭!&rdo;

不辣倒不哭了,一个大耳光抽了上去,蛇屁股这回倒真被快打哭了。

不辣说:&ldo;哭哭哭!&rdo;

蛇屁股也不哭,一个大耳光抽了回来,&ldo;哭哭哭!&rdo;

我转开了脸不想再看那俩活宝,但那&ldo;哭哭哭&rdo;和互抽耳光的声音仍不绝于耳,我手上握着小醉的手绢‐‐那东西后来总算是到了我的手上‐‐红肿着一只眼,这地方让我觉得很难待得下去,我冒失地走向大门。

哨兵满汉,禅达人,如临大敌地拿枪对了我,&ldo;回克!&rdo;

哨兵泥蛋,湖北佬儿,自以为很有心思的那种冷黄脸,看着我点点头,&ldo;新发的枪,你莫逼我开洋荤。&rdo;

我歪头看着那两个拿杆枪就把自己当成杀人王的老百姓,满汉如临大敌,就是端枪如拿木棍连扳机都没扣上,泥蛋抱着臂,枪笼在臂弯里,这个没有任何实用性的怀枪姿势显然被他觉得很有模有样。我这么歪着头看人让他们很恼火,没一会儿泥蛋就低了头费劲地找着枪栓。

丧门星过来把我拉开,一边对着那俩货数落:&ldo;吃了神屁也不要放神气。大家都云南人嘞。&rdo;

满汉顿时就很好奇,&ldo;你也是云南人啊?&rdo;

丧门星没理他,扶了我到角落里坐着。这家伙话少但是心细,我平时没事就晾我的腿,他也帮我摆开那个姿势把腿晾着。

他对我说:&ldo;出不去的。我知道你想啥,出不去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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