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生无缘
&ldo;谢家的事,我们太太如何不能管?&rdo;耿妈妈目光直向刘婆子刺去,刘婆子嘴皮子开了又合,终是没说出个不字。
宜珈搀着谢氏步入正堂,谢氏挨了左首第一个位置坐下,宜珈退一步站在她身后,母女俩并一众奴仆竟是一眼都没瞅那刘婆子,谢尚翊兄妹有了主心骨,也默默挨着宜珈站到谢氏身后。
刘婆子见谢氏气势十足,心头萎了一萎,陪笑着说道,&ldo;原来夫人是自家人,婆子我有眼不识泰山,夫人别见怪,别见怪啊。&rdo;
谢氏自管自喝着茶,并不理她,刘婆子又闹了个没脸,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烧起来,瞟了一眼一旁的妇人,示意她出面。
那妇人便是长信伯夫人的得力心腹周妈妈,贯会察言观色,是以她一见谢氏出面,便知这事要坏。周妈妈恭敬的给谢氏行了礼,谢氏听她自称长信伯内管家,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却照旧没搭理她,周妈妈也不尴尬,半跪着继续给谢氏行礼,刘婆子努了努嘴,不情不愿的也跟着半蹲了下来。
谢氏下马威给足了,准了她起身,周妈妈站地笔直,丝毫不显落魄,谢氏心里暗暗点头,郑家规矩倒也不错,刘婆子暗暗揉着酸疼的腿脚,心里一通咒骂,两人倒成了鲜明的对照组。
谢氏放下茶盏,眼神直直看向周妈妈,正声问道,&ldo;长信伯派人前来,不知所谓何事?&rdo;
周妈妈叫谢氏的眼神看的全身一凛,回禀道,&ldo;回太太的话,我们夫人沉疴冗疾多年,近日来病情愈加沉重,怕是难以操持三个月后的婚礼,故派老奴来与贵府商议,不知可否将婚事推迟个……一年半载,待夫人身子痊愈后再行大办。&rdo;
谢同壁脸色煞白,手指蜷曲发抖,长信伯三年守丧,她如今已满十八,旁人这年纪早已生儿育女,她却仍待字闺中,是个不折不扣的&ldo;老姑娘&rdo;。若再等上个一年半载,且不说到时候是否能真嫁过去,即便郑家信守诺言娶她过门,恐怕庶子庶女也都能开口喊人了,年华老去的她如何能在郑家立稳脚跟?如何能获丈夫欢心,得公婆青眼?
谢氏听了周妈妈的话,嘲讽般笑了一声,说道,&ldo;女子年华拢共不过那么几年,我侄女替你们老太太守丧三年那是孝道,可如今要她替你们&lso;健在&rso;的夫人也守个一年半载,这算哪门子的道理?&rdo;
周妈妈垂了眼,不敢接口,谢氏也不理她,接着说下去,&ldo;若贵府夫人当真重病在身,这民间也有个土方子,叫&lso;冲喜&rso;。我侄女虽是金枝玉叶,高门贵女,可孝字为先,为了婆婆的安康,早些嫁入伯爵府带些喜气和福气过去,倒也不是不能商量。&rdo;
周妈妈听了谢氏的话,额头上滚起了豆大的汗珠,这谢氏竟如此厉害,见招拆招把烫手的山芋又踢回到她手里。周妈妈心里来回思索,最终咬咬牙将夫人交代的话倒豆似的说了出来,&ldo;夫人的身子倒也未糟糕到如斯境界,只是,只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儿女亲事还需爹娘亲自在场才好,贵府小姐的父母远赴伊犁,怕是少不得要等上一等……&rdo;
这话一出连谢氏都没了声音,谢同壁父母健在,长信伯正是抓住这个把柄明晃晃的要挟,谢宴夫妻流放千里,何时回京,是否回京,俱是未知数。长信伯明摆着要黄了这桩婚事,却又不愿担上背信弃义的名头,如今千方百计想让谢家先开口拒绝,谢氏看的出,谢尚翊也不是傻子,他双拳紧握,两眼通红,长信伯实在是欺人太甚。
屋子里静默无声,许久之后,周妈妈见众人均默不作声,心下叹了口气,朝谢氏福了福身,准备告退。刘婆子跟在她身后,眉开眼笑,仿佛金子就在眼前。
&ldo;平鎏侯府如今虽降为三等伯,然吾父乃开国将军,先帝钦赐丹书铁劵,吾母为清河崔氏嫡出女,与当今太后同属一宗互为堂姐妹,更有御赐龙头杖傍身。谢家嫡女婚事,无论成否,都将由太后亲自过目,非吾谢家亦或是汝郑家可随意为之。你将这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你们夫人。&rdo;谢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更走到周妈妈面前,锐利的目光刺得周妈妈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丝毫不敢反驳。
刘婆子听到太后的名头,双腿不由自主的打弯,这下篓子捅大了,她怎么就忘了京城哪怕是个七品小官都能有个在宫里当娘娘的亲戚,何况是自开国以来便屹立不倒的平鎏谢家呢?!周妈妈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当今太后的确姓崔,平鎏侯夫人也姓崔,可两人几十年来面也没见过几回,清河崔家千百号人,谁知道这两人竟是嫡亲堂姐妹?!这事儿瞒得如此严实,估摸着家里夫人老爷都未必知道,这回坑大了!
周妈妈白了脸色,匆匆躬身行礼打道回府。谢氏站直了身子,直到周妈妈出了府,再看不见身影,才松了口气,一下子软倒在座椅里,宜珈急忙唤人将谢氏扶去后堂休息,又央了谢尚翊寻来大夫,得知谢氏并无大碍后,宜珈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掩上门,让谢氏休息一阵。
谢尚翊和谢同璧一直守在屋外,见宜珈出来了,忙走上前去,同璧握住宜珈的手,眼泪一颗一颗往地上砸,呜咽着道谢。
宜珈几天没见同璧,原先长着苹果脸的丰腴女孩儿纤瘦了不少,一脸憔悴,眼下乌青一片,想是几日来哭多了,双眼肿得和桃核似的。宜珈起了怜悯之心,安慰道,&ldo;表姐妹之间,不必如此生疏。倒是今后的日子,不知表姐有何打算?长信伯府……怕是并非良配。&rdo;
长信伯府本是个不错的归宿,可今日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豪门深院大多都是些逢高踩低之辈,谢家稍有风吹糙动,便打起退堂鼓,这般势利,真叫人寒心。可古代的女子讲究从一而终,便是未嫁丧夫都能守望门寡至死,她实在不想表姐拿一颗真心换人家满肚子的算计,这才冒了大不讳提醒道。
谢同璧惨笑道,&ldo;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左右不过是挨日子,到哪儿不是一样……&rdo;
&ldo;不一样,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是好是坏,是荣是辱,都是我们自个儿做的决定。表姐如此自暴自弃,便是要将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化为乌有!&rdo;
在宜珈看来,她们这些嫡女已经占足了优势,一时落魄又如何,撑起你嫡女的骨气和傲气照样能叫人刮目相看、不得小歔,若这样便放弃了,还不让那些苦苦挣扎、不断拼搏的庶女们笑死?!宜珈的座右铭,就是做包子,也要做一只让人一口咬下去磕掉满口牙的铁包子!
谢同璧被宜珈说得有些发愣,宜珈只得软了态度,柔声继续劝道,&ldo;表姐再想想,这事儿哪就走到这地步了,虽然谢家不如以前显赫,可毕竟外祖父还在,谢表哥还在,他们都是姐姐的支柱,再不济妹妹我总还在后头给你打气呢。&rdo;
谢同璧被宜珈这么一劝,心里倒真好过了些,前路或许晦暗,却未必真无一丝亮光。她擦了擦眼泪,破涕而笑道,&ldo;让妹妹见笑了,我可真没用,让一个小丫头劝着哄着。&rdo;同璧想到了不知在何处的祖父母仍在为着小辈而努力,她实在不能继续懦弱下去,辜负了老人的一片心意。同璧擦干泪水,看了眼宜珈,又看了眼身旁的哥哥,心里不由再一次想到,若宜珈真成了自己的嫂子,这该有多好?
同璧故意先走了一步,特意给尚翊和宜珈留了空间,谢尚翊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闷闷地说了一句&ldo;谢谢&rdo;便闭上了嘴。作为曾经的侯府世孙,他还有过幻想,有过希望,可现在的他无比现实的意识到,自己唯一的仰仗消失了,头顶犯人之子的身份,无论是荣华富贵,亦或是太平生活,他一样都给不起宜珈。漫说两人本就无瓜无葛,便是有,为了对方的幸福,谢尚翊怕也会挥刀斩情丝。
对于谢家表哥,宜珈向来十分清楚自己的感情,介于亲情和友情之间,却绝不参杂一丝爱情,亲眼目睹少年时的朋友日渐消瘦,眉宇间的潇洒自得为忧愁悲伤取代,宜珈心里不是不难过,连安慰之语都不知从何说起。宜珈只有鼓励他,&ldo;事过境迁,世上无难事,只要表哥肯用心,谢家总有再振兴的一日。&rdo;
听了宜珈干巴巴的安慰,谢尚翊觉得有些想笑,却隐隐又泛起了泪意,他做了二十年的无用之人而不自知,末了还要心爱之人劝解宽慰,谢尚翊苦笑着摇了摇头,坚定地向宜珈说道,&ldo;表妹放心,从今往后,谢尚翊便是一届书生,自将苦读诗书、博取功名,重振我谢家威名!&rdo;
&ldo;这样也好……&rdo;宜珈收回了劝解的话语,向谢尚翊保证道,&ldo;表哥放心,外祖父和外祖母,宜珈和母亲自当全力寻找,就是翻遍大乾的每一寸土每一根糙,我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把他们带回来!&rdo;
谢家的探子如今也只有谢氏能驱使得动,谢尚翊拱手深深向宜珈鞠了一躬,&ldo;尚翊无能,累姑母和表妹费心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