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整个琉璃花台暖雾氤氲,香气如沁。
侍从准备停当,转回复命,只见重重华帘之后,金舆上的白衣男子阖目而卧,似睡未醒。宣王宫中侍从皆是年少貌美,见惯绝色姿容,但乍见这帘后之人,心头仍旧生出惊叹。
如此俊美的容颜,仿佛是天然玉石雕琢,绝无半点瑕疵,即便静合眼目,亦令人一见之下,便可以想见那双眸开张时夺人的光彩。绯衣侍从屏息而视,终于低下头,轻声道:&ldo;琼池已备好,请公子沐浴。&rdo;
稍息之后,方听淡淡声音:&ldo;你们出去。&rdo;
侍从一怔,抬头道:&ldo;我等奉命侍候公子沐浴,公子……&rdo;
帘后徐开的双目,一道极冷的目光穿透金晶玉影,仿若剑刃出鞘一瞬锋芒,那侍从心下陡惊,半屈的双膝顿时跪地。
&ldo;退下。&rdo;
那侍从不敢停留,躬身退至殿下,抹了一把冷汗,急忙命人报宣王而去。
白衣男子冷眼看侍从尽数离开,过了一会儿,慢慢撑起身来,步下玉阶。不过是极缓的动作,脸色瞬间却见苍白。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ldo;唉,你的伤势才见好转,何必如此逞强?&rdo;一把低沉的声音随之靠近,一袭赤衣,艳若霞火,乌发披肩的人,如妖似魔的眸。
宣王踏上石台:&ldo;这几日话都不曾多说一句,可是还在怪接天台上,我伤你一剑?&rdo;
接天台上争锋之局,一剑拨乱天下,一战踏碎乾坤。
这名出现在宣国王宫,身负重伤的白衣男子,正是曾经唯一堪与宣王为敌,权倾大楚的少原君,皇非。
转身面对,皇非扬唇冷笑:&ldo;宣王既非背后偷袭,亦非趁人之危,联手他人欲亡敌国而后快,岂有什么不是?&rdo;
姬沧叹道:&ldo;那一剑是我欠你,你昏迷数日,醒来之后却问都不问结果,难道当真不想知道如今楚国怎样了?&rdo;
皇非斜睨他一眼,径自向水雾缭绕的琉璃池走去:&ldo;你要说自然会说,我又何必多问。&rdo;
姬沧眸光微挑,随后道:&ldo;接天台一战,东帝设计炸毁江坝,水淹楚都,整个楚国水军包括西山大营赫连军部全都丧师鱼腹,上郢城破,烈风骑亦被五万王师围歼,全军覆没,现在的楚国已是名存实亡,只差东帝一纸削国诏书。&rdo;
一字一句,扶在琉璃冰石上苍白的手指隐隐收紧,&ldo;笑话!五万王师正面交锋,会令烈风骑全军覆没!姬沧,没有你赤焰军插手相助,单凭王族如何能奈何我烈风骑?&rdo;
姬沧眼中透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当日大战的情景仿佛骤然映入妖狭的细眸,血光剑影诡异生姿,他缓缓道:&ldo;不错,就连我也没有想到,烈风骑竟会如此惨败。但是,当时数万匹战马受人操控狂冲军阵,楚军至少有一半战士死于马蹄之下,另外一半阵脚大乱,又失主帅统领,王师阵中高手云集,展刑、易青青夫妇亡于风寻剑下,骁陆沉败于靳无余之手,丰云诸将不敌墨烆快剑,唯有老将邝天独撑局面,率军血战之后退守绝谷&lso;一线天堑&rso;,但东帝早已针对楚军所用的战甲,命妙手神机宿英炮制暗器&lso;风雷子&rso;,以及近万张连环火弩,最后结果可想而知。&rdo;
皇非瞳心一缩,倏地转身:&ldo;昔国苏陵!&rdo;
&ldo;不错。&rdo;目视这生平第一对手,姬沧眼中隐有精光透射,&ldo;昔国苏陵,九夷女王,穆国三公子,王族东帝,再加上我宣王姬沧,普天之下,能令这数方势力联手对敌费尽心机的,恐怕唯有楚国,少原君!&rdo;
皇非俊面如冰,寒意凛凛,四目相对中,他忽然间仰首长笑,傲态毕现,片刻之后笑意一敛:&ldo;好,很好!本君荣幸之至!&rdo;
姬沧长眸一细,刹那透出妖狂魅色,令人心惊魂动,但听他徐声缓道:&ldo;皇非啊皇非,你可知道,每当见你如此,我便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灭了楚国!&rdo;
皇非唇畔笑意薄挂:&ldo;接天台之战,宣王亲率赤焰军灭我神羽、神翼六万精兵,也算是一偿心愿了吧。&rdo;
他这话仿若玩笑,说得轻松随意,先时之怒乍现即逝。姬沧亦是笑容不改,别有深意地道了一句:&ldo;方飞白不愧是你手下第一智将,当机立断,敢为人之所不为。&rdo;
皇非听他话中有话,不禁抬眼扫去,面前却觉一阵晕眩,知是内伤未愈,心力难支,索性也不再追问,闭目道:&ldo;此时说这些何用,宣王殿下若是没别的事,请便吧。&rdo;
姬沧却将衣袖一振,手指搭上他腕脉,片刻后皱眉道:&ldo;你经脉受制,内力全失,以至伤势迟迟难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rdo;
皇非似笑非笑地道:&ldo;我若恢复武功,你还敢这般放心,让我进入支崤王都?&rdo;
姬沧向前略一倾身,笑说:&ldo;琴棋剑兵,绝无敌手,本王只对这样的少原君感兴趣。&rdo;
皇非眼风一挑,姬沧接着便移开身子:&ldo;你好好休息,我稍后再来,若要什么,尽管吩咐他们。&rdo;说罢扬袖移步,殿下侍从俯首跪送,匍匐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