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不是第一次打雪仗吧?原尚文心里想着,却见仰恩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不禁大惊,脑海里只一个念头,糟糕,冻坏他了。连忙扔下手里的雪,慌乱中连滚带爬地奔过去。仰恩果然是一动不动侧身躺在冰雪之中。&ldo;恩弟!恩弟!你怎么了?&rdo;扳着肩膀,翻过他的身体。仰恩乌黑的短发衬着越发雪白的一张脸,因为年轻,皮肤竟比那阳春白雪更细腻滋润,双眼紧闭,两排扇子一样的长睫在风里抖着。原尚文小心翼翼把他抱在怀里,恨不得把自己的温暖都给他。心下正焦急,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睁开,黝黑晶莹,如同带着旋涡的深潭一般迷人。尚文只觉得一束刺目耀眼的光芒入眼,仿佛引发体内某股火种,心神在不能自主,莫名其妙地燃烧得无法无天。火舌游走,慌不择路地寻着出口。正在这时,颈间一片冰凉,激得他打了个冷颤。待他回过神来,竟是仰恩不知何时攥了个大雪团,趁着尚文抱起他的瞬间,就近塞进他的衣领里。遇身体的高温融化,冰水顺着心口流了下去,原尚文却没有去处理,他需要这样的冷,来熄灭心里的火焰,他的手在脸上狠狠摸索了一把,心里开始不能不去重视每次跟仰恩亲密接触带来的,冲动。始作俑者却早在雪地上翻了两个身,捧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ldo;哈哈,你,你,上当了!哈哈!&rdo;&ldo;下次带你去福陵打雪仗,那里比较远,雪堆积得更多,打起来更带劲。&rdo;走出方城的时候,尚文对仰恩说。&ldo;是努尔哈赤的陵墓吗?&rdo;&ldo;对。其实我觉得努尔哈赤要比皇太极更英雄。&rdo;&ldo;为什么?&rdo;&ldo;他从赫图阿拉起兵,戎马一生,从来没有休息,一路上带着兵打过来,直到这里,永世长眠。努尔哈赤有句话,说,&lso;凭你八路来,我只一路去。&rso;就象是一匹良驹,认准方向一路狂奔,任什么也不能阻挡,直到最后一口气,死得其所。即使没有得到天下又何妨?一生无愧。你说呢?恩弟?&rdo;仰恩正看着尚文说话时,从嘴里喷出的渺茫的白气,散在空气里慢慢遁形,见他问自己,想也没想地说:&ldo;&lso;是非成败转头空&rso;,不管是生前如何撼天动地,到最后不都是一抔黄土,归于寂灭?&rdo;&ldo;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悲观?&rdo;尚文扬手掸了掸仰恩身上沾着的雪。&ldo;刚才设计陷害我那精神都哪儿去了?&rdo;仰恩笑了,&ldo;留着下次去福陵打你呢!&rdo;黄昏,宽阔的神道上寂寞无人,只有两个人并肩踏雪而去。尚文忽然来了兴致,指着两边历经风雨面目模糊的石雕问仰恩:&ldo;你可看得出这些是什么野兽吗?&rdo;仰恩抬头细心观察,说:&ldo;应该叫&lso;石象生&rso;吧?&rdo;&ldo;没错。&rdo;尚文赞许地点头,这孩娃知道的倒是不少。&ldo;既然是&lso;石象生&rso;,就应该是马、象、狮、驼、獬豸,和麒麟。&rdo;&ldo;对的,对的!恩弟好学问。&rdo;尚文抚掌笑着说,&ldo;可是你知道吗?这石马长得象低眉顺目时的原丰,大象就是大妹在午睡,狮子是烫完头发的七姨,獬豸是偷吃的大厨原洪,这个麒麟,就是傻笑时的崇学啦!&rdo;仰恩忍不住大笑出声,怎么有人说话这么有趣的?那也是别人第一次跟他说起丁崇学,说他傻笑时,象只凶恶的麒麟。就在原尚文跟他提到崇学的第二天,仰恩便和这个&ldo;丁&rdo;姓的原家二少爷相遇了。当时,他正跟姐姐的丫头大翠,走在去姐姐住处的路上,经过回廊的时候,迎面遇上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一身笔挺的灰绿呢军装,勾勒出宽宽肩膀,厚实的胸膛,头发又黑又硬,短短的,十分干练。那人走得很急,似乎在低头想着什么问题。大翠用手捅了捅仰恩,低声快速说了句:&ldo;那是二少爷。&rdo;说完快步上前,停在那人面前,提高声音说:&ldo;二少爷。&rdo;那人方才抬眼,微侧头想了一下,说:&ldo;这不是大翠嘛!&rdo;&ldo;对,亏二少爷还记得我!&rdo;大翠响亮地回答,&ldo;这是五太太娘家的弟弟,恩少爷。您前天回来得晚,没遇上。&rdo;说着又回头对仰恩说:&ldo;恩少爷,这是我们二少爷。&rdo;第一感觉,丁崇学是个很高的人,仰恩刚及他的肩膀,要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虽然仰恩知道兄弟两个是同一年出生,前后只相差几个月,可崇学看起来,竟比尚文成熟很多,并且与尚文截然不同,他的眼睛里,带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