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弥对上她的眸子,翦水双眸波光粼粼,眉心桃花肆意盎然。折弥不疾不徐道:&ldo;归迟。&rdo;
&ldo;哦,归迟……&rdo;夭华恍然大悟,却又皱眉道:&ldo;姑姑不是不把她放在心上么,又何必如此介怀?&rdo;
&ldo;你是何时操控了她?&rdo;
&ldo;重要么?&rdo;
&ldo;夭华&rdo;,折弥伸指弹了下杯壁,期内酒水泛起细微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ldo;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不是一朝一夕,我只问这一句,你是何时将归迟做成了傀儡?&rdo;
&ldo;姑姑!&rdo;夭华站起来,板脸沿了桌子踱几圈,而后拍着折弥的肩膀牵唇一笑:&ldo;傀儡?不,并不是这样简单。&rdo;
折弥面无表情地听着,夭华似是想起什么,捂嘴笑道:&ldo;姑姑,我是你养大的,你和我上床,然后对我的女儿说&lso;喜欢&rso;,姑姑,比起死在归迟手下的那只凤凰,说起风流,你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rdo;
折弥的眼瞳骤然紧缩,夭华又是连笑出声:&ldo;你想不到吧,我和卫迭清的女儿‐‐归迟林归迟林,我连为她取名字,都想着你。&rdo;
折弥&ldo;霍&rdo;地站起,急促地呼吸着,突然出手掐住夭华的脖子。夭华扬着下巴,目光往下落在折弥的手肘,还是带着笑,悠然道:&ldo;她是我的女儿,你还要喜欢她么?&rdo;
夭华又道:&ldo;可是喜欢也没有用了,对我而言,她不过只是一个傀儡,傀儡失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就是再喜欢,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rdo;
折弥愤怒地推开夭华,用力打开门,回头硬声道:&ldo;我欠莲姬一个情,你的命,留到百年比试!&rdo;
&ldo;等等!&rdo;夭华紧走几步,见折弥脚下一顿,又不紧不慢道:&ldo;你落了东西在我这儿,不要拿回去么?&rdo;
她的手中是一支泛着砂红光泽的发簪,折弥心头一窒,发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折弥两指一夹便到了自己手里。
她看都没看一眼,手指一转便将发簪钉入了门木之内。她走地很快,夭华踱到门旁,簪尾发出很轻微的&ldo;咔&rdo;声,她看过去,断裂了的发簪笔直地掉落在了地面上。
折弥出了貔貅迎客,只觉得呼吸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如果真相必须要这样残酷,她情愿自己从未来过这里,或者,从未恢复记忆。
如今来看,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夭华的掌控之中:从认识归迟到囚禁折辱自己,利用自己为了报仇而必然会接近莲姬要求解咒的心态,再到操控归迟去杀人‐‐一桩一桩环环紧扣,都是她的精心策划。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当初那个虽然倔强但却天真烂漫的夭华……那样的夭华,终究是死在了记忆里。
可是归迟……归迟……
折弥克制住从内而外的战栗,这一次,她被欺骗地彻头彻尾!上次在绛灵宫里拆穿了归迟的真面目之后,正如莲姬所言,是因为牵扯到了夭华她才愤怒地几乎丧失理智‐‐内心越痛苦,表面就越云淡风轻,她甚至能笑着对她说&ldo;不要让我再见到你&rdo;。
可是不管人前再怎样的假装与掩饰,人后总是忍不住偷偷地一遍遍寻思,到底哪个是真的归迟,哪个是被夭华控制了的?很多时候她不敢去回想,回想最后一次,她说之前所说的都是假的,她说&ldo;你还没有那个分量,能够让我产生恨或者别的任何情绪&rdo;,她不知道当时的归迟是迷失了自己全部心性的傀儡,抑或是清醒着却不得不说出言不由衷的话的傻兔子?她情愿相信在过往记忆里的都是她的本性,而那些既定的不堪事实,只是受到了夭华的操控。可是现在想来……太可笑了!
折弥连呼吸都在痛,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在演戏!她是夭华的女儿,难怪她眉眼像她,难怪当初在青楼,新月那句未完的&ldo;宫主&rdo;‐‐
不间断的阴谋与利用,在这一刻终于凉透了她的心。
折弥快速掠过归迟林,站在人界之上,她转回身,望向一脉无边无际的林木。过往岁月如烟四起,曾经鲜活分明的面容在她脑海一一重现,她拧眉深吸一口气,徐徐呼出之后,一切终究随风而逝。
她转身,一步一步,再也没有回头。
‐‐卷一终‐‐
夕阳山道,叶子没精打采地黏在枝头,没有一丝风。泥土经过连日来的曝晒,坚硬干裂地横埂在大山间,仿佛一条没有生命的河。
一缕细烟正从屋檐下冒出来,带着黑色烟尘,也还是细细的。
朵朵坐在门槛上剥豆子,她的弟弟小川在她身后不远处烧水,他比她小三岁,面黄肌瘦,却有一颗硕大无比的脑袋。朵朵抬起头,盯着山道尽头凝视许久,突然咧开嘴朝小川大声道:&ldo;爹爹回来啦!爹爹回来啦!&rdo;
她把豆子扔进身前的篮子里,一阵风地往外奔,小川笨手笨脚放下手里用来烧火的木板子跟着她也朝外面跑去。
担着架子的男人抹了把汗,笑呵呵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个孩子。
&ldo;爹爹‐‐爹爹啊。&rdo;朵朵咯咯地笑,钻进他怀里蹭来蹭去好一会,小川才赶上来。他不会说话,只一个劲攀着爹爹的手臂踮着脚尖撒娇,他一把抱起他,朵朵牵住他的衣角,三个人大步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