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车夫是个老手,骏马在他的驱赶下拉着车快速向前行驶,只稍微有些颠簸,并不会左摇右晃不稳当。当然,这与平阳城路况良好脱不开关系。
棉质的宫裳很容易起褶皱,林桑青换了个坐姿,把坐在屁股底下的裙子整好,见萧白泽还维持着一脸凝重的样子,她咳嗽一声,开腔打破马车里的沉默,&ldo;咱们这是去哪儿?&rdo;
萧白泽收回凝视窗外的视线,回头向她道:&ldo;去武鸣县。&rdo;
林桑青顿觉灵台一片清明‐‐哦,原来他这是要去受洪灾侵扰的武鸣县。
只是,箫白泽是乾朝的皇帝啊,赈灾这种事情交给下面的官员去办就好了,他只需坐在皇城中统筹调度,在拨银子的文书上画圈就行,为什么非要亲自前去?
还有,就算箫白泽打算在民众面前营造勤恳为民的好皇帝形象,那他只需自个儿动身去武鸣县便成,何须把她这个深宫妇人也带上?
越想越不对劲,林桑青斜目望着萧白泽,&ldo;你去武鸣县作甚要带上我?我不会治水,也不会救人,只是个能吃能喝的累赘,你带魏虞都比带我强啊。&rdo;
看着现在这个鬼天气,估摸还有十天半个月看不着太阳,她宁愿在宫中无所事事,也不愿陪着他在外头挨淋……
连日的阴雨带走了好容易聚起来的暖意,马车行驶时拉动周围的风,更是显得寒意森森。打了一个冷颤,萧白泽靠近林桑青,紧紧挨着她坐在一起,借以取暖,&ldo;朕还在宫中她们便已想法设法来对付你,若我一朝离开宫廷,到民间去个十天半个月,她们岂非更没有顾虑,更加得寸进尺。等我从武鸣县回来,估摸你已经成了一具尸体。&rdo;林桑青身上暖暖的,像个小火炉,他忍不住靠她更近,&ldo;所以,朕想着把你也带上,这样她们便无法伤害到你了。&rdo;
这是驾普通的马车,车内空间狭小,萧白泽这样突然靠过来,林桑青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她束手端坐,静静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心脏不知为何跳动得很快。
原来,萧白泽带她出来是为了保护她啊,他何时变得这样通人性了?
好像,好像在发现她就是昭阳之后,萧白泽便开始特意照拂她,说话的时候向着她,做事情也总是会顺便替她考虑好,他从黑面罗刹一下子变作了温柔天神。
一件思虑很久的事情在心底渐渐成型,林桑青想,萧白泽他,果然是喜欢昭阳的。
那些类似&ldo;千刀万剐&rdo;之类的偏激话语,不过是他因爱生恨后随口说来发泄的,当发现找寻多年的昭阳还活着时,箫白泽倏然就把恨丢了,只留下爱萦绕在心头。
杏仁一般的眼眸缓缓下垂,林桑青想,她要不要告诉萧白泽她的真实身份?
其实,她不是他的昭阳啊。
只是她要如何说出口?
由于出宫太过匆忙,林桑青来不及好生收拾行囊,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还带了两支簪子用来盘头。箫白泽却把它们全放到了马车后面,并重新给了她一个行囊,林桑青打开看了看,行囊里头是衣裳,看材料和款式像是富贵人家夫人穿的,与她带的宫裳有很大区别。
看林桑青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箫白泽依偎在她身旁,低声解释道:&ldo;朕吩咐过礼部了,不许将我出宫的消息散布出去,现在阖宫上下都以为我还在启明殿中。我不想大张旗鼓的出行,那样看到的都是一些表面文章,是早有人提前准备好的假象,咱们这趟要靠自己了,沿途不会有官员迎接,这样是辛苦一些,但看到的都是民间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rdo;
看了看他身上穿的普通衣裳,不是做工考究的花青色常服,林桑青恍然大悟道:&ldo;微服私访?&rdo;
箫白泽点头,&ldo;嗯,朕之前拨了六百万两银子下来赈灾,户部呈回来的单子上虽然列了各项支出,但有一些支出很奇怪,像是刻意伪造的一般。&rdo;心中屯了很多事情,压得他脑袋疼,将头颅整个靠在林桑青肩膀上,他闭目养神道:&ldo;我才处置了柳相没有多久,现在便有人敢顶风作案,且套用的还是赈灾的银子。身为一国之君,我不能总是坐在皇城中,武鸣县受洪水侵扰,我应该去看看灾民们的情况怎么样,顺便我还想查一下赈灾的银子究竟有没有用在实处。&rdo;
萧白泽的脑袋不沉,林桑青却还是觉得肩膀向一侧沉去,但她体格不错,这点儿重量她还担得住。
微服私访确实是个好法子,既不打草惊蛇,又能得到真正想知道的消息,只是,箫白泽独身一人下到市井之中,没有侍卫保护,途中若是遇到难以预测的危险可怎么好?
她替他捏了一把汗。
第99章第九十九章
马车刚驶出平阳城,正准备向着下个城镇出发,魏虞匆忙追了上来。他是箫白泽多年的好友,曾随着他走南闯北,将他照顾得很是妥帖。这次箫白泽微服私访,他怕他路上无人照顾,便也自请跟来了。
两辆马车从宫门出去目标太大,所以萧白泽和魏虞才分开走,一前一后,用来掩人耳目。
不单魏虞来了,怕没人照顾身为宸妃娘娘的林桑青,陪伴萧白泽多年、最是懂他心意的白瑞特意让魏虞将枫栎也带上了,可谓十分周到。
白瑞这是把林桑青当成了林府娇小姐,以为她吃不得出宫的苦,殊不知林桑青早将世间的苦吃了个遍,哪怕身旁没有任何人,她也能靠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