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
「啊?」
他放下茶杯:「本王不曾见过你的妻子。」
「只是本王见过刘上大夫与其夫人,都是极好的相貌。」他起身,明显是准备走了,「你的妻子,必然不会差。」
我还想说什么,又忘了开口,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逆光走远。
我想叫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表叔」两字梗在嘴边,说不出来。而近侍如蒙大赦一样涌进来,急得火烧眉毛:「哎呦殿下!时辰快过了!您可快更衣吧!」
宫里的喜事是真的从来无趣。
我昏头昏脑,只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人随意摆弄,穿礼服,纳吉礼,浑浑噩噩,被人架着走完流程。而今日又下雪,天光昏暗,满室点了烛,晃得我头昏眼花,一眼看见坐了满宫的君君臣臣,再一眼,竟是满室露着獠牙的神鬼魔怪。
我常常看见这些,已经不怕了,但是大喜之日心神恍惚地看见这些,还是愣住了。
烛火在这些面目狰狞的恶鬼罗刹上明明晃晃,耳边全是喧闹喜乐,场面又滑稽又恐怖,我简直心里失笑:得是恶鬼娶亲才有这样高朋满座罢?
我本来手脚冰冷得吓人,头昏脑涨,却一眼看见了端正坐在这堆妖魔鬼怪里面的表叔。
满室妖魔狂舞缭乱,我的表叔还是那身玄甲,平平淡淡地坐在那里,而他身侧的所有人都对他吐露着獠牙。
这画面让我神智清明了些,而回眼发现太子妃的喜轿已经停在宫门口好一会儿。
这是我的妻子,我那可爱柔弱的妻子,她在等我。我的妻子是这样可爱又让人怜的柔弱女子,世道纷乱,人如草芥,这里都是妖魔,我不护着她,还有谁护着她?想到这里,别说我只是头晕目眩,就算我身子已经半截入土了,我也是要爬出来的。
我接过内侍手里的弓箭,稳了稳心神,一箭就中了喜轿上的金檐。
然后我的妻子就这样从轿里出来,她跨过火盆,走过长长的宫阶,凤冠霞帔,衣裙上的流珠簌簌,她微垂着头,一步步向我而来。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时候我完全看呆了眼,也顾不上什么妖魔鬼怪了,更顾不上什么礼法仁义,我快步迎上去,越过内侍直接接过她手里的红绸,把她领到我父王面前,拜了天地人,受了册封。
只是我那父王心不在焉,连酒也差点喝错,我懒得跟他计较,若要计较,也不止这件事,父子仇算起来才吓人。
然后我亲手倒了两杯酒,要与她交杯。
从刚才开始就满堂都是笑声,这下哄笑声简直要把宫檐都掀翻。这无疑不合礼法,可是我是太子,他们不能直陈我的错处,只能打趣我的心急,笑我的迫不及待。
他们都是恶鬼,他们懂什么?我的妻子这样文弱,我只恨自己身子不如人,如今才成亲,不能早早就把她娶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