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do;你说什么?&ldo;&rdo;你不要阻挡我。我在为我的儿子高兴呢!&ldo;海底的潜流因这出人意料的言语而又涌动,水层中噪声响作一片,危虫的话语已听不清楚了。我心头慌乱得不行,却对危虫所言半信半疑。
我满脑子都是妨姹的身影。
危虫来得恰是时候。在这大力神人的救助下,蚼蠖和幸存的孩子得以夺路而逃。这时,不远处又有&rdo;轮盘&ldo;在影影绰绰地闪动。孩子们像听到号令,急急朝那里游去,悠悠地化入那道惨白的光焰,最后连身形都解构了。这时,远远地,又传来海底雷霆沉郁悠长的轰鸣。
拼命掩护的危虫渐渐气力不济,口中吐出臼沫,鳃部也一片紫绀。
更多的黾人拥上前来,把危虫刺中,使他翻滚着陨沉水底。
一场恶战终于结束了,好像一个时代也走到了尽头。
危虫那不像是人类的骇人躯体轻飘飘地下坠,血液从七窍冒出,竟是灰白色的,如同水笔仔的肤色。他周遭的鲜红海水愈发艳俗滞重,他的身体便更加白皙单薄,渐渐看不出他的本相。
我想起尸虺死时的情形。
我追过去,急急地询问这似乎马上就要溶解在水中的怪形男人:
&rdo;孩子们到底要去哪里?&ldo;&rdo;陆地……&ldo;危虫咕咙了一个含混而沉闷的音节。我心下大恐,已顾不上询问蚼蠖究竟是谁的孩子,倏然把水矛捣进了危虫的胸口,感觉像是刺入一泓深不见底的胶质液中。
他说的真的是陆地么?活着也能去到陆地?而这只有孩子们能够办到?我想,危虫的话总是不可以确定的。蚼蠖的去向仍然不明,这是海洋中最让人不安的事情‐‐也是最大的危机。
这时,我从危虫发青的背部,看到一个女人的拓影若隐若现,像吸盘鱼一样紧紧攫着他,却不知是谁。难道,蚼蠖真的是危虫与妨姹,或者与妨姹之外某个神秘女人的结晶?而我则被瞒过了。
十三、结局
我带领着黾人,游出海底城,在茫茫人海中又搜寻一阵,却再也没有了岣蠖的踪迹。他和残存的孩子们像是已从大海中蒸发殆尽。而&rdo;轮盘&ldo;也是一只亦无。
喙怪说&rdo;我已用尽本事,帮你便帮到此了。咱们回去吧。也许海洋要的就是这个结局。&ldo;&rdo;你说是海的本意?&ldo;&rdo;是的。它都已安排妥当,你拗不过它的。&ldo;喙怪的话使我十分泄气,并感到毛骨悚然。我意识到海不过是在重复。我当初曾被所谓的新生活吸引而离开族群。现在轮到蚼蠖和孩子们叛逆了。
那么,海洋真是一个捉摸不透、变化多端的女人么?她无逻辑的行事永远打乱男人的计划,扰乱他们的目标我于是怏怏地叫人收拾好危虫的尸体,拖曳着往回游。
我急切地想见着妨姹,在把尸体向她无保留地展示的同时,也要把一切问个明白。
一路上,我不断被危虫尸体的形状深深吸引。它活物一般,新鲜柔美地不停摆动。仿佛危虫并没有真的死去。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一一从骨关节到生殖器,都细致地愈发像是尸虺了,而那不知名女人的拓影,依然产卵般蜷伏在危虫的背脊上不去,看上去很有几分熟悉,像是好几个女人形象的综合呢,却又以一人为主体。我心下明白,在水栖人之间的战斗结束后,危虫的行为发生了怪异,那其实是海洋的幽魂附身。
想到这一点,我十分害怕,便让喙怪把危虫抛入海底的热液喷口。危虫&rdo;噗&ldo;的一声就没有了形迹。
这时,我朝前一看,见到海底城巍然耸峙的球形轮廓,竟真的是一座苍苍大坟!却不能不归去。我叹了一声,带着众人进入海底城,沿着金属管道往回游。忽然,喙怪叫了一声。&rdo;有危险!&ldo;他脸色大变,拉着我急急避向一侧。
一支海弩射出,慢吞吞划过我们身边。紧跟着又是一支。在管道的岔路处,浮现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黾人猛扑过去,进行回击。水矛刺向敌人。刺客们惨叫着死去。
‐个活口也没有留下。但看出来了,是留在海底城中的角人。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使我心惊。莫测的海洋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我们加快了回游的速度。喙怪不时停下倾听,神情愈发紧张。
&rdo;我有一种不样的预感。&ldo;他说,&rdo;我建议,我们还是离开这管道,赶快到原生海中去!那里虽有凶兽,也比呆在人类占据的城池中安全。&ldo;我惊惧地看了他一眼,便迟疑着同意了。我们便从一处缺口游了出去。大海宽厚的表象使人稍安。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海底城的圆球又出现在视界中,像一群正在养精蓄锐的肥胖妖魔。如若被异力吸引,我们又莫名其妙游了回来。有一种东西我们就是摆脱不了。
海底城四周已没有了护卫的&rdo;轮盘&ldo;建筑物阴影般的轮廓犹如层垒的白骨,却又展露出仅存于想像中的华美、威严与精致,那岂非正是一座非世间的庙堂,又哪里有坟墓的丝毫特征!
在这人类先祖的遗作面前,我又一次震颤了。
喙怪再度侧身倾听,恐惧地拉住我:&rdo;不要过去!&ldo;我也嗅到了危险,却执意要去。我让黾人们留下,拉着喙怪游向圆球。
怀着沮丧的心情,我接近了曾经梦一般到来、此时又梦一般逝去的海底城。从一道罅隙往里看去,我目睹了难以置信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