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季达将玛丽的话和瓦德西的态度低声翻译给洪钧,洪钧喜出望外。
彩云嫣然一笑,向洪钧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彩云的一番努力竟然奏了效。后来,洪钧果然得到了准许参观军火工厂的通知,这是后话。
三十二、顾恩宇遇谭嗣同(1)
且说顾恩宇回到北京后,仍然在澜公爷手下干事,但一面还苦读诗书,鼓足勇气参加了这年的乡试。这是他第二次考了,他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不再对君王发表什么意见。但是对于时政,仍是在举例中谈了自己的看法。比如廉政和减赋,他认为是振兴国家的重要举措。他自认为这是历代文人都谈论的话题,不致于会让考官不喜欢吧。10月,乡试在顺天贡院前发榜。顾恩宇信心十足地一早便来到这里等候。早上10点钟,几名执事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在顺天贡院门前的大照壁上贴上了黄榜。
黄榜上写着&ldo;秀才及第&rdo;四个大字,下面便是密密麻麻的姓名、籍贯。
等候发榜的学子们纷纷涌到榜前来看榜。顾恩宇也在其中。他满怀希望地从头往下看着,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他已经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没有。但还是不甘心,再次从头往下看,还是没看到,不禁额头渗出滴滴汗珠。
顾恩宇终于认定榜上无名了,他失望地离开了看榜的人群,沮丧地长叹一声,步履沉重地沿着墙边向回踱去。
恰巧谭嗣同路过这里,见他沮丧的模样,笑问道:&ldo;看来仁兄这次没有中?&rdo;
顾恩宇瞟了他一眼,叹道:&ldo;是啊,又落榜了。唉,惭愧呀,惭愧。&rdo;
谭嗣同劝慰道:&ldo;不必如此,我会试也没中。我已经是三次落榜了。&rdo;他洒脱地一笑。
&ldo;我是第二次了。岁月蹉跎,年华虚度,无颜见江东父老啊!&rdo;
&ldo;咳,把功名看得淡些吧!走,我们到那边小铺子里同饮一杯如何?&rdo;
顾恩宇心灰意冷地摇头说:&ldo;不了不了,我不去了。&rdo;他沿着墙,拖着沉重的脚步踯踽前行。
谭嗣同望望他,跟上去说:&ldo;我暂住京都,就在前边不远。仁兄老家是……&rdo;
&ldo;苏州。仁兄府上是……&rdo;
&ldo;湖南浏阳。&rdo;
顾恩宇若有所思地问:&ldo;浏阳?贵地有位才子叫谭嗣同的你认识吗?&rdo;
&ldo;你怎么知道他?&rdo;
&ldo;我在扬州的一家旅店里看到他在壁上的题诗,很有气魄。&rdo;
谭嗣同爽朗地张开大嘴笑了,说道:&ldo;在下正是谭嗣同。&rdo;
顾恩宇脸上现出惊喜的笑容,立刻上前拱手道:&ldo;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没想到你就是。哦,请去那小铺同饮一杯。&rdo;像遇到故知一般,顾恩宇与谭嗣同一起走进了小酒馆。他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个人说说,今天终于找到了。
他们坐在酒馆的一角,举杯同饮,敞开心扉。
交谈中,顾恩宇得知,原来他们是同龄之人,并且身世也颇有相同之处。谭嗣同是湖南浏阳巡抚谭继洵的公子,也是幼年丧母。不同的是顾恩宇的继母对他尚宽厚,而谭嗣同的继母则对他十分严苛,近于虐待,因而他对家庭失去了好感,他把自己关进名曰&ldo;虫舍&rdo;的书房内苦苦读书,寻找信仰,并希望为这信仰奉献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他不但学习和研究中国的历史,而且也设法了解和学习西学。去上海时,他喜欢去墨海书馆及翻译馆购买介绍西方国家政治、科学、文化的书籍,如《瀛环志略》、《西国天学源流》、《谈天》、《西国近事汇编》等等。看到其中关于对天地自然的解释,虽然不胜理解,但仍引发了他许多奇思妙想,大大开拓了他的眼界。他认为,西人的学说在中国都能找到依据和根源。西人如今强大,中国如今贫弱,并非国人愚笨,而是未找到治国的良策。若有人找到变革方法并大声疾呼,让朝廷也同意变革,那中国也会发生大变,也会强盛起来。他把自己的抱负告诉顾恩宇,坦诚表示自己将为此献身的决心。
他说话速度很快,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并且感情激动,时不时还挥着双臂,他滔滔不绝地说:&ldo;恩宇兄,依弟之所见,佛法和仁义乃是一切教法之总纲,西教之耶稣、东教之孔老都是殊途同归的。我向往大同之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天下的万物是真正为一体的,无有东西之争、南北之异,污浊之气荡然无存,只有仁为最上,这样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新世界。为此,我就是死亦在所不惜。&rdo;
顾恩宇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开导,对他而言,谭嗣同的话简直如同天外之音。这崭新的思想令他顿开茅塞、兴奋不已。他过去只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国报效死而后已。但为了一种信仰、一种思想去死,他还不曾想过。他望着谭嗣同那黝黑的脸庞、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高高的颧骨和厚厚的嘴唇,为他那少年老成的自信深深折服了。
顾恩宇感慨地一捶桌子,说道:&ldo;想不到像仁兄这样的大才竟然也名落孙山,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rdo;
&ldo;大才是不敢当的。不过我敢说金榜题名的往往未必真有学问,名落孙山的却未必非栋梁之材。顾兄,你想想,天下之大、英才之多,只凭一篇八股文章定其前程,岂非绝顶之荒唐?&rdo;